朱载堉发现,大明别的衙门,都会上交利润给国帑和内帑,多多少少,连解刳院也会上交部分的利润,卖药的,比卖笑的还要赚钱的多,一个大蟑螂汁(康复新液),都能让解刳院一年赚几十万银,但唯独格物院不用上交利润。
格物院通过授权技术赚钱,比如反射式望远镜丶比如蒸汽机丶比如各种各样的液压工具,比如各种各样的纺车,虽然赚的不多,但这些年也攒了些钱,皇帝在驰道和开海上下了重注投资,内帑国帑空虚,朱载堉知道后,就打算主动上交一点利润。
「留着给五经博士们花吧,朕这边还有银子。」朱翊钧笑着说道:「五经博士们又不是真的不食人间五谷,不要让五经博士为了散碎银子劳心伤神。」
「臣遵旨。」朱载堉不太清楚国帑丶内帑的情况,他就是告诉陛下这里有,要用的话直接说。
「画好了,给朕也看看。」朱翊钧指了指画卷,笑着说道,朱载堉对这幅画非常用心,连朱翊钧面前这台取景器都是专门打造的大光圈取景器。
「恭送陛下。」
马上就要过年,皇帝陛下非常非常忙,下了北大营的五凤楼,就要见军兵家属;要到皇极门接见外官丶耆老丶百姓;还要到皇家理工学院见理工博士;十王城见宗亲;到西山煤局接见工匠;到南海子见海防巡检丶墩台远侯的亲眷;过年前的最后一天,还要去朝阳门外的养济院看望官舍里的孩子,下午要接见百官贺岁。
这些都是庶务之外的工作,除此之外,大明的年终审计也已经完成,皇帝也要对一些帐目进行亲自查问,以及年后要对考成法进行张榜,京城百官的考成是文渊阁进行,而皇帝也要对廷臣们进行考成,这些都是要张榜公示,自然要皇帝亲自过目。
朱翊鏐说皇帝这位置,明君挨骂丶昏君也挨骂,做个昏君还苦不堪言,活活被欺负,做个明君忙的跟磨坊里的驴一样,是真的一点都没说错。
朱翊鏐可以享受权利,而不履行义务,他哥替他忙了。
朱载堉看着皇帝的背影,叹了口气,十三年了,陛下拢共就休息了八个月,还是南巡跟妖魔鬼怪斗法,现在陛下热情似火,可是时日一长,这种热情,又能维持多久呢?克终之难的阴影在与日俱增。
朱载堉丶朱翊鏐这些天生贵人,并不能特别理解朱翊钧的勤政,这些事情,在朱翊钧看来,并不是负担,相反,他乐在其中。
一直到除夕夜,朱翊钧坐在了通和宫内,等待着百官来拜年贺岁。
「李如松带着的骑营到辽阳了吗?」朱翊钧坐定之后,询问大明军走到哪里了。
「昨日已经到了广宁,今天一定能到辽阳,驰道的积雪已经清理乾净了,陛下安心,宁远侯亲自到广宁接的骑营,陛下,李如松和宁远侯,已经十二年没有一起过年了。」冯保提醒着陛下,为了李如松进步,为了防止朝廷有什麽古怪的想法,李成梁不让李如松过年回家。
十二年,年年如此,这是十三年来,父子在家第一次团聚。
「卿不负朕,朕不负卿。」朱翊钧颇为肯定的说道。
对于李成梁而言,这也是相互成立的,张居正开始还政后,大明皇帝振武的动作,比张居正还要大,朝廷没有任何对不起李成梁的地方,已经有军阀化倾向的辽东,李如松作为李成梁的长子,还能爬到现在这种高位,领骑营这种精锐,就是皇恩浩荡,继续军阀化,便是人神共弃了。
彼此给了彼此机会,让事情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宣大臣觐见吧。」朱翊钧坐直了身子,接见朝官贺岁。
在朱翊钧接见大臣的时候,辽东也沉浸在欢度春节的气氛之中,在年前,下了一场大雪,瑞雪兆丰年,明年又是个丰收年。
「哎呀,老赵啊,你说,陛下啥时候才在辽东清丈地亩和收田赋呢?」李成梁对着老夥计侯于赵满脸笑容的问道,今年辽东大丰收,百姓过年锅里都有肉,就是过年。
为了支援辽东垦荒,大明皇帝免了辽东的皇粮,这个政策不是辽东独有的,比如甘肃是永免皇粮,辽东这边没有说永远免皇粮,但这麽多年了,陛下也不说收。
「我可听说,可是你硬顶着陛下,不让收的啊。」侯于赵眉头一皱,猛的站起来说道:「朝中这些贱儒!」
侯于赵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本来没当回事儿,但现在一想到要入朝作战的大环境,立刻反应了过来,有人要趁着这个机会,拿下李成梁,套儿已经设好了!
人言可以杀人,这些不经意间的流言,只要广泛流传之后,这一仗打的再漂亮,他李成梁也落不到好去,人云亦云,三人成虎,指不定这辽东军兵还以为李大帅有什麽想法,趁着有抗倭大事,敢跟皇帝讨价还价。
「艹!我在京师就该拿大嘴巴抽这些贱儒的!」李成梁也反应过来了,他虎目圆睁,拍桌而起,立刻说道:「宋经略,备车,我要回京!连夜就回,老赵,你看好辽东,谁敢大舌头胡说,就拔了他的舌头!」
「你们这些读书人,好生歹毒!」
李成梁又不能跟儿子一起过年了。
一条无头无尾的流言蜚语,就能把李成梁逼到这种地步,这些读书人读的那些书,全读到这种阴谋诡计上了。
「老李,稍安勿躁,坐,不是大事,陛下向来料敌从宽,要不不会问你,是否要到朝鲜镇守了。」侯于赵思索了片刻,反倒是觉得陛下那边不会有什麽芥蒂,坐下继续喝茶,把两只手都穿在了袖子里。
「咦?呀,陛下厉害啊陛下!卧槽,陛下连这都想到了。」李成梁忽然想起来回辽东前,陛下问的话,反应过来了。
陛下的料敌从宽是全方位的,连贱儒都包括在内的料敌从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