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眉头紧蹙的说道:「西宁侯疯了吗?他还要索赔?他就不怕有命拿银子,没命花吗!」
「大壮打死了兖州孔府家的狗,兖州孔府让陈大壮的父亲为狗送殡!衍圣公府都因为这个事儿,轰然倒下,他西宁侯不知道吗?!」
「怎麽敢!」
朱翊钧当初犬决了孔胤林,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旁人都以为孔胤林被送解刳院了,但解刳院里没有孔胤林的标本。
「臣还想周旋一二,但被咬伤的两个伤者,上元节之后,在惠民药局暴疾而亡,事情变得麻烦了起来。」王希元说起了事情为何为难。
若只是赔钱,其实好说的很。
麻烦就麻烦在,两名伤者都死了。
一个伤势过重,大医官们也是无力回天,另外一个则是受伤不是那麽严重,则因猘(zhì)犬病而亡。
葛洪《肘后备急方》中记载:凡猘犬咬人,手足瘈瘲,七日一发,三七日不发,则脱也,要过百日乃为大免尔。
瘈狗,就是狂犬的意思,被疯狗咬了,七日为一关,最是危险,二十一日脱离危险,只有过一百日,才能说是幸免于难。
「按大明律该当如何?」朱翊钧询问具体的法律条文。
王希元赶忙说道:「陛下,大明律并无明文,只有若狂犬不杀者笞九十,臣翻旧典,《唐律疏议》就规定的非常明确了。」
「哦?唐律如何规定?」朱翊钧立刻问道。
王希元拿出了一本唐律疏议,这是第十五卷,他翻到了第207条说道:「标帜羁绊不如法,若狂犬不杀者,笞四十;以故杀伤人者,以过失论。议曰:其畜产杀伤人,仍作他物伤人,保辜二十日,辜内死者,减斗杀一等;辜外及他故死者,自依以他物伤人法。」
朱翊钧拿过了唐律看了起来,这一段很长,王希元只是摘要。
标帜羁绊,就是说凶猛的猎犬,要进行标记,比如要写牌子,家有恶犬,而且要有羁绊,恶犬不栓好,就以「故放令杀伤人者」论罪。
议就是司法解释,如果养的畜生杀伤了人,等同于他物伤人,二十天死了,按斗杀减一等论罪。
「唐律的宗旨就是畜产抵人,养的畜生犯了罪,是主人犯罪。」王希元解释了下唐律的立法宗旨。
畜产抵人和诬告反坐,是唐律的两个典型。
「京师是不是多有恶犬伤之事发生?」朱翊钧明白了王希元的来意,西宁侯宋世恩这个案子难以处理,大明国朝的法律空白是另外一方面。
大明京师,人口越发密集,这城里养恶犬伤人,恐怕不止一例。
「陛下英明。」王希元俯首说道,他为难就为难在这里,侯爷的案子不知道怎麽判,而且还没有律法作为依据。
「朕会下章刑部丶大理寺增补此空白。」朱翊钧将《唐律疏议》递给了冯保,对着冯保说道:「冯大伴,你把西宁侯叫到豹房去。」
「臣遵旨。」冯保打了个颤儿,豹房是明武宗留下的动物园,里面养着一堆野兽,皇帝把西宁侯叫到那地方,到底要做什麽,不言而喻。
加餐。
王希元又不是个傻子,他一听,立刻知道皇帝要做什麽,在离开通和宫后,他急匆匆的跑去了文渊阁找到了王次辅,让王次辅去救人。
「我不去,陛下手里还有七张空白驾贴没用呢,等陛下杀完人,下章刑部,我填上事由就是。」王崇古连连摇头说道,陛下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他去触霉头,那才是有病。
「先生。」王希元急的一脑门汗,西宁侯死不死他不是很在意,他比较在意陛下的圣明。
皇帝就必须英明无垢丶功业无亏,即便是有些肮脏丶有些无耻的事儿,那也是臣子们做的,和陛下没关系才对。
「哎,这案子,我早就看到了,你也处置不了,移交北镇抚司,做好你自己的事就是。」张居正思索了片刻,给了王希元一个答案。
这是世袭武勋,归北镇抚司管,尤其是武勋犯了人命官司,更加不归顺天府管了,刑部都管不太到。
「我去一趟吧。」张居正站了起来,要前往豹房。
王崇古立刻站了起来说道:「不能去,陛下的事,咱们少管。」
「我也是武勋啊,我得过去一趟。」张居正示意王崇古稍安勿躁,他是以武勋的身份去的,戚继光不在,三大公爵都是大祭司,那他张居正作为宜城侯就必须去做个见证。
只要他去了,陛下无论做什麽,都不算过分,日后有什麽风言风语,也吹不到陛下的身上。
「这事儿闹的。」王崇古只能无奈坐下。
礼部尚书沈鲤立刻对着一个中书舍人说道:「你去把三位公爵叫到豹房去,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