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章 陛下乃不世明君

张居正的确无暇关照,但是他自己争气啊,一门会元榜眼,都在全楚会馆,怎麽就被逐出师门了呢?考得好还有错了?你张居正的确是个不称职的老师,但他是个称职的学子。

定然是这个陆树声说了什麽,才让张居正放弃。

显然不是他袁可立出身有问题,他是军户丶张居正也是军户丶熊廷弼也是军户,而且他家世极其清白,从无犯过罪,所以不是他的问题,那就是张居正有顾虑。

这个顾虑其实非常容易理解了,那就是张居正认为,袁可立继续留在全楚会馆,会给他带来巨大的政治风险,陆树声在朝都威胁不到张居正,更遑论他现在不在朝了。

「先生四十斤小米,可是快吃完了。」熊廷弼眉头一皱,立刻俯首说道,张居正可是收了四十斤小米,小米随处都有,可那是袁可立从河南老家背到京师的拜师礼,收了礼,哪有把弟子赶出家门的道理。

「你回后院去,后面还有殿试,你不考了?」张居正没有生气,而是直接下了命令。

熊廷弼无奈,只好俯首说道:「是。」

袁可立看着陆树声,忽然开口问道:「陆先生教矛盾说吗?」

「我不治矛盾学。」陆树声摇头说道:「这矛盾说,有陛下白话文批注,你要学,我不拦着。」

「陆先生教阶级论吗?」袁可立继续问道。

「我亦不治阶级论。」陆树声再次摇头,他有点不太好的预感,这个袁可立似乎有自己的主意和打算,这个乡下来的读书人有着不同寻常的执拗。

「先生,恕学生无礼,学生不能跟陆先生走。」袁可立十分肯定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要学的陆树声又不教,他自然不会去。

张居正有些无奈,自己这些个弟子,一个比一个主意大,皇帝丶申时行丶王希元丶熊廷弼丶袁可立皆是如此,他的话似乎在弟子这儿,没有别的老师那麽管用。

陆树声眉头一皱,他面色十分严肃的说道:「袁可立,你可知你要学的这些学问,都是些什麽吗?你只看过阶级论的前两卷,后面还有一卷你看过吗?」

大家都是聪明人,看起来是说学问,但其实是告诉袁可立,这些学问是非常危险的,第二卷的分配已经有些反贼的徵兆了,第三卷根本就是反贼,但第三卷又是皇帝陛下写的,日后皇帝是可以反悔的,说是张居正写的。

皇帝可以反悔,但是学这些学问的学子,可是没有回头路可言的。

「我知道,斗争卷。」袁可立十分明确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面对怎麽样的局面,他不后悔。

「年轻人的血,总是热的,遇到些事儿,慢慢就冷了。」陆树声对着张居正说道,袁可立太年轻了,他的血太热了,这种热忱甚至有些刺眼。

袁可立觉得自己扛得住,但只有事到临头,才会愤怒之后无可奈何的接受,慢慢的,血自然而然就凉了。

张居正对这句话极其不满,立刻说道:「年老的血,也可以是热的。」

话不客气,语气也不客气,当年陆树声也算是同志同行者,也是以起衰振隳为志,以后来他怕了,就像张居正的儿女亲家王之诰一样,走着走着,终究是走散了。

陆树声入朝之后,发觉张居正要干的事儿,太危险了,就反水了,张居正没有报复,不是他宰相肚里能撑船,而是因为是比较忙,没顾得上,陆树声不求起复,比较老实,没有刻意针对罢了。

「张元辅,袁可立已经遭殃了,夹带案,他被熊廷弼所牵连,这个过程,袁可立是无辜的。」陆树声看着一老一少,直接点明了其中的风险,袁可立才入全楚会馆一个月就遭遇了如此的波澜,日后的仕途,恐怕如同在大洋中迷航的商船一样,危险重重。

袁可立对着张居正拜了拜说道:「先生,学生回后院读书了,要备考殿试,明日就要殿试了。」

陆树声眉头一皱,他深吸了口气平稳了下情绪说道:「袁可立,你想清楚,我给你三天时间,殿试之前,还有馀地,这条路,真的不好走。」

「刺王杀驾丶大火焚宫丶西山袭杀丶仁和大火,这四件事,一件比一件可怕,王崇古的弟弟王崇义回乡祭祖,还没走出门前那条街,就被炸死了,袁可立,我讲这些,是希望你冷静下来,想明白。」

张居正欲言又止,因为陆树声的话,站在个人立场去看,是非常有道理的,天下倾颓,跟每个人息息相关,可为什麽偏偏是我,要承担如此风险呢?

殿试之前这三天,袁可立愿意主动离开,他不做挽留和规劝,就当是他在这里借宿了一个月,那四十斤的小米,就当是膏火钱了。

「学生告退。」袁可立没搭腔,他的态度再明确不过了,他不走,张居正不能赶人。

张居正眉头紧蹙的问道:「你等下,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吗?」

袁可立转过身来,十分肯定的说道:「先生,陛下说过,功成不必在我,但功成必须有我,我很清楚,先生的顾虑,这是长远利益和眼前利益丶国朝利益和个人利益矛盾。」

「这种矛盾是对立的,看似彼此冲突,但并非非黑即白,个人的力量虽然微弱如同萤火,但一点点的力量汇集在一起,最终就会变成不可阻挡的历史洪流。」

「我是大明人,我不想看到大明天崩地裂,泥沙俱下,如此这般,每一个大明人,都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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