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附庸之民,命不由己,运系他人

而到了万历十四年还田的时候,申金河已经有了两千亩地,家里顾着二十多个长工,农忙的时候,会雇佣四十多个短工,他家里还养着十二头牛、二十匹马、一百二十只羊,二十头猪,每年还要雇五个小孩给他放羊放牛。

就这,申金河的帝国版图,还有一个酒坊,‘多余’的粮食统统拿来酿酒,每年能产酒六千斤,这些酒每年都会装车卖到临安县,能换取四百多两银子。

申金河是个大老抠,赚的银子不舍得花,他把这四百多两白银,全都埋在了后院里,用钱最多的地方,就是以月息50%借给急用钱的农户。

不出三个月就能收回一倍到两倍于本钱的利息,还不起债,农户就只能把田契、牲口、大车、农具拿来还,若是还没有,那就卖儿卖女。

申金河的帝国版图里,还有一伙十二人的家丁,这些家丁就是申金河在张庄为所欲为的最大本钱,全都是本村的流氓、地痞,谁敢不服,轻者打骂,重则断腿断手。

申金河帝国,满打满算,算上他那个刚会跑的儿子、斤斤计较、负责高利贷的地主婆,也就三十人,而张庄被欺压的百姓,就有三百二十人之多。

被欺压的百姓占据了绝对多数,申金河及其拥趸,才是少数。

但申金河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申金河帝国的破灭,来自于侯于赵亲手处置,还田迟迟无法推进,侯于赵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他亲自去了张庄,在张庄待了足足三个月,才说出了那句:

夫附庸之民,命不由己,运皆系他人。累世蒙尘,未尝睹自立之象。

我们真的能做自己的主人吗?

侯于赵有着极其丰富的屯耕经验,他和农户打的交道最多,辽东汉民多为流徙,颇为彪悍,这个问题,有着十分明确的答案,那就是能。

但是张庄百姓,不知道自己可以,侯于赵则告诉他们为什么自己要做、可以做、该怎么做自己的主人。

这就是那个万夫一力,最需要的一。

这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重要,侯于赵用了三卷二十六章来回答了这三个问题,而回答的立场、出发点,就是抢百姓口粮的地主和每年夏秋抢辽东营庄、打草谷的蛮夷,没有任何的区别,都是必须要消灭的匪寇。

无论做什么事儿,都要找到主心骨,这就是一。

冯保由衷的说道:“官厂也是如此,次辅以为是魑魅魍魉惧怕次辅,但咱家觉得陛下说的更有道理,制度的完善,让人们都知道自己该做、能做、不能做什么。”

“没有制度的完善,就是把人变成鬼,制度、法度得到了推行,魑魅魍魉就是少数,官厂自然无恙,若是和这上海机械厂一样,魑魅魍魉是多数,那再好的制度,也是徒劳。”

“陛下圣明。”王崇古有些浑浊的眼神里,慢慢的恢复了往日的精光,一个英明的主上,总是在人生最迷茫的时候,在无尽的黑暗里,引出一道光,指引着人的方向。

“那咱家走了,陛下给次辅带了些酒食,算是赐宴,都是些清淡的食物。”冯保见王崇古恢复了斗志,起身告辞。

待到冯保走后,王谦则是满脸笑容的说道:“爹,我说的,爹一句也听不进去,一会儿官厂要完了,一会儿我是春秋罪人,患得患失,惶惶不可终日,陛下一说,就想明白了?”

“别在这嬉皮笑脸!你说的我压根一句都没听进去。”王崇古一听王谦这么说,气的七窍生烟,抬起拐杖就要打。

王谦也劝了,但王崇古年纪大了,耳顺就是已经听不太进去劝了,也就是皇帝的话,他不得不听,听了之后,自己想明白了。

年纪大最大的弊病就在这里,听不进去劝,费利佩带领西班牙成为了日不落帝国,也曾经是英明神武,可是现在垂垂老矣,越发的听不进去人话,谁哄的他高兴,他就听谁说,哪怕明知道是错的,也愿意听。

耳顺耳顺,耳顺人不顺,诸事不顺。

王崇古看着王谦,就气不打一处来,不停地顿着拐杖大声的说道:“你赶紧把《翻身》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完,做好笔记注释,看看人家侯于赵,再看看你,别说小赵了,姚光启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你有没有?”

“不成器的东西!”

“好好好,我不成器,别人家的孩子最成器,姚光启成器,侯于赵也成器!”王谦连连摆手,不跟他亲爹计较。

王谦自问,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是绰绰有余,怎么讲,他王谦也比严世蕃强多了,至少他王谦不贪不腐,是个素衣御史!

王谦的确佩服侯于赵,侯于赵的立场论,在侯于赵的逻辑里确实无解,立场不对,越对越错,立场正确,错也是对。

有了立场后,侯于赵在张庄的还田,就立刻有了实质性的进展,要做、可以做、该怎么做这三个问题里,篇幅最多的就是该怎么做。

侯于赵在张庄,将申金河逮捕后,开始了公审,召集了张庄全村的百姓,将申金河押到了台上,一件件事儿,一点点的去掰开了、揉碎了,跟百姓讲申金河的罪行。

万历七年,申金河因为高利贷,逼死了刘满仓一家五口;

万历九年,申金河强娶王老四家里的女儿为妾,娶了做妾,没几日妾室死于申家庄,王老四上门讨要说法,死在了他们家的地窖里;

万历十二年,磨豆腐的张老汉家里的小孙子,尿在了申金河门前的树坑里,张老汉怕的要死,到申金河家里头都磕破了,才被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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