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食者通常都是战争贩子,而穷民苦力才应该是战争的反对者。
而承担代价的万民,却无法从战争中直接受益,而是需要肉食者们的怜悯,这就是万历维新以来,大明朝廷保持最大克制的原因。
哪怕是军功爵名田制度的秦朝,也在统一六国之后,没有履行对老秦人的承诺。
黎牙实听闻高攀龙如此说,立刻开始鼓掌,带动了全场的鼓掌,黎牙实始终觉得皇帝真的是太仁慈了,大明圣堂武士这种武装力量,居然没有对外发动远征,实在是罕见至极。
看看费利佩吧!
西班牙大方阵、无敌舰队,从来不是无敌的,但费利佩依旧悍然发动了多次的远征。
大明水师从未直接参与到对金池总督府、金山城的征伐,这些地方的开辟,都是王朝偏师在开拓,尽可能的避免战争,就是一个国朝最高道德。
这绝不是一句看似正确的废话。
“但我听说,你在南衙的时候,总是批评朝廷穷兵黩武,维新十八年,年年都在打仗。”李贽也为高攀龙的说法鼓掌,但他很快就发现,高攀龙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家伙在南衙,总是批评朝廷穷兵黩武。
“在南衙,很少有人治学矛盾说,更遑论阶级论的分配卷了。”高攀龙解释了其中的原因,他的意思是,到了北衙之后,才察觉到了朝廷的良苦用心。
李贽眼睛微眯,打量了下高攀龙,才开口问道:“所以,你支持朝廷的这种克制?”
这个问题是个陷阱,让高攀龙自己反对过去的自己。
“不,我反对这种克制!”高攀龙大声的说道:
“大航海时代,会启迪那些没有完成国朝构建的番邦小国,但这需要数百年之久的时间,那太遥远了!到了番邦小国完成国朝构建,征伐才会弊大于利。”
“而现在,瓜分世界的盛宴早在数十年前已经开始,如今我们已经缺席了数十年,不能缺席这日后的数百年!”
高攀龙的确在反对过去的自己,不过这种反对又显得有些过于激进和矫枉过正了。
至此,高攀龙的观点已经十分完整了,大明朝廷当下做的没错,基于分配的原因,在战争上,保持最大的克制,不让国朝陷入战争泥潭,是对万民的负责。
但在大航海时代,对外开拓,继续保持这种克制,是对后人的极度不负责。
世界就这么大,泰西抢走一口,大明就少吃一口,万历维新积蓄了足够的国力,应该减少这种克制,为后人博取更大的利益。
“该怎么进行?矿山是第一目标,港口是第二目标,领土反而是其次。”
“在日后数百年的时间里,谁掌控了矿山,谁掌控了港口,谁掌控了航道,谁就掌控了世界,只有抢的足够多,才能让万历维新持续下去。”高攀龙讲完后,坐在了凳子上。
他在开场的时候,就说了,他这个高老头,今天要讲一点,不是那么暮气沉沉的东西。
这次会场上,反而鸦雀无声了起来,没人提出反对,也没有人明确支持,因为他的观点看起来有点自相矛盾,左手打右手,一方面强调避免战争,一方面又在鼓噪战争。
在番邦小国没有完成国朝构建的时候,用尽全力去战争,获得足够的收益,来满足万历维新的分配困境。
黎牙实思索了片刻,给高攀龙打了个标签:奸奇,一个狡诈、诡计多端、变化无常的邪神,最是容易蛊惑人心,如果听信他的蛊惑,大明将会一步步的走入深渊。
周良寅在这一刻,终于理解了皇帝陛下为何把这些人叫做意见篓子了,的确仅仅是个意见篓子,他站了起来,打算离开。
“这位学士是不认可我的观点吗?”高攀龙有些志得意满,他终于站直了赢了一次,他看到周良寅离场,立刻开口问道。
周良寅和师爷站定,周良寅看着高攀龙叹了口气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弱小,就活该被灭亡,被瓜分是吗?”
“番邦小国的弱小,是他们自己不争气,又不是大明造成的。”高攀龙完全没想到周良寅这么问,话有点磕磕绊绊了起来,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观点的不足,被周良寅问到了关键。
周良寅继续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大明若是弱小,被消灭被瓜分,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额,当然不是!大明是天朝上国!”高攀龙嘴角抽动了下,他本来以为这个看起来有点面善的中年人,是个软柿子,没想到踢到了铁板!
两个问题,他一个都没回答上来。
“有些时候,正义看来有些可笑,但是没有正义,这个世道又会变得过于糟糕了。”周良寅没有继续为难高攀龙这个后生,而是有些感慨,似乎是对自己说了一番话,才带着师爷离开了太白楼。
周良寅成长在大明风雨飘摇的年代,就像叶向高出生在旱厕,跟着母亲逃亡了四年才回到了家乡,那时候大明兴文匽武日久,屡战屡败,甚至有倾覆之势,周良寅亲眼看到过大明的弱小。
但高攀龙不是,高攀龙打记事起,大明就开始一个胜利走向另外一个胜利,战争胜利,总是显得理所当然。
所以,高攀龙从来没想过,他这套说辞的问题所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