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只靠天浇灌,甚至没有太多施肥的情况下,每亩地干重四百二十余斤,如果施肥浇灌,能达到惊人的八百斤!干重是五折一,湿重水分太大。
两分种,三分管,五分肥,显然中盛良薯育种大成功,这代表着,天变的危害会进一步降低,只要陕甘绥晋这些干旱的地区,人口没有剧烈爆炸式增长,大明顺利挺过天变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三成。
“陛下这话说的,谁敢当着陛下的面儿欺君。”冯保满是笑容的说道,陛下总是在小瞧九族的羁绊!
陛下杀性这么重,石星言怎么可能当面欺辱君王?中盛良薯是陛下亲自盯着,陛下每过一旬就会亲自去看看,农事上,没人敢糊弄陛下。
“叫上先生,再把王国光王司徒叫上,王司徒自从去年知道天变之事后,一直忧心忡忡,再把戚帅叫上,叫上都叫上。”朱翊钧站了起来,让冯保喊人,去收获现场看看。
中盛番薯是土豆,在农业技术尚不发达,经常饿死人的年代,相比其他作物,毫无疑问,土豆可以更加容易收获让所有人都能吃饱的分量。
土豆的营养十分丰富,只要再加上乳制品,土豆几乎可以满足人所有的营养需求。
恰好,陕甘绥山西这些地方,有大量的牲畜,不缺乏乳制品的生产。
当然,土豆有个巨大的问题,那就是病毒退化,表现就是次代减产,越种收获越低,朱翊钧第一次种地就是种的番薯,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大明在各地营造火室进行育种。
对于番薯退化的问题,朱翊钧不谦虚,这里面他有功劳,而且他有极大的功劳!火室可是他不务正业的重要产物,杀青也是他发现的办法。
王国光坐在转椅上,他的身边站着大将军戚继光、元辅张居正,缇骑在陛下身边警戒,陛下在一筐一筐的抬着土豆,放在秤上称重,每收获一个地块,陛下都会让冯保记下产量。
陛下走来走去,皇长子朱常治也跟着跑来跑去,问这问那,收获的喜悦充斥着田间地头。
“以前我还以为陛下种地,是元辅教的手段,但你看陛下的笑容,是真心喜欢。”王国光看着皇帝是十分欣慰的,王国光以为种地,是张居正教的笼络人心的手段,但陛下那阳光灿烂的笑容,显然不是为了笼络人心。
陛下眼里,农事就是国事。
作为士大夫,王国光通读史书,作为大司徒,他位高权重。
他其实很清楚的知道一件事,中国这片土地,从来不畏惧天灾,但最怕的就是人祸。
而律法、纲纪、道德,往往是从上位者开始败坏的,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商鞅这句近两千年的话,时常照进现实。
而陛下以自己的意志,守住了这种败坏,君王修德,是十分重要的,但君王只修德,就会变成提线木偶,任由礼法的摆布。
毫无疑问,陛下修德,但陛下绝不是提线木偶。
“王司徒,我又不会种地,怎么教陛下种地?陛下开始也不会种,也是一点点学来的。”张居正也是颇为感慨的说道:“当初,我还以为陛下小孩子心性,胡闹几日就忘记了。”
张居正当初答应皇帝亲事农桑、习武,完全是当小孩子胡闹,这都是吃苦的事儿,但陛下都坚持了下来,而且做得很好。
“缺水缺肥的地块,还是不太行,还是得兴修水利,也要加大水肥和精绝盐的生产。”朱翊钧满头是汗,一边走一边对着冯保说着,让冯保记下。
缺水缺肥的地块,土豆普遍偏小,而且长得不圆润,这土豆吃起来,口感肯定很差,土豆不沾荤腥,是很难吃的,而且产量并不是特别高,所以朱翊钧觉得还是能浇灌就浇灌,能施肥就施肥,水肥和水利工程不能停。
在没得吃的年代里,有口吃的就不错,但有吃的,能好吃点,就更好了。
工兵团营给百姓打井这件事很好,但如果这些井被乡贤缙绅给占了,那就很不好了,朱翊钧一边走,一边让冯保记下这些他想到的事儿。
“参见陛下。”张居正、戚继光见礼,王国光要站起来行礼,被皇帝扶着坐下。
“坐下休息,私下谒见,这些俗礼就免了。”朱翊钧笑着说道:“王司徒,丰收了,老天爷,终究是给咱们大明留了一线生机咧,明天让定国公徐文壁去趟天坛,祭祀感谢老天爷。”
老天爷既然给大明留了一线生机,那去还愿自然理所当然。
王国光今年已经七十八岁了,他这个年纪古来稀,活着就是人瑞,这般岁数,王国光心心念念的依旧是大明江山社稷,甚至肯做那个蛊惑君上的‘奸臣’,背负发行驰道特别国债的责任,毫无疑问是忠臣。
“臣看到了。”王国光看着皇帝爽朗的笑容,忽然开口说道:“陛下,稳健、圆滑、平衡、懂得人情世故,看起来是做大事的模样,但这种人真的掌握了权柄后,做不了任何大事,反而是那些看起来比较激进、决绝、果断,似乎不太稳重的人,反而能做事。”
“臣年纪大了,有点教师爷,又在这里教陛下做事了,还望陛下恕罪。”
王国光这话说的有点矛盾,看起来能做大事的人,反而做不了事儿,看起来不稳重,反而能成事。
其实王国光的话很好理解,看起来能做大事的人,他具备了一切做大事的能力,但他不会去做,他会和光同尘、会相忍为国。
“无碍无碍,朕倒是听明白了,王司徒在说朕,让朕不要圆滑起来。”朱翊钧笑着说道:“朕记下了。”
其实王国光的话,解开了朱翊钧内心深处的疑惑,当初,王国光为何会对晋党倒戈相向。
国势衰亡,真让晋党这些相忍为国的人执掌了权柄,就是一事无成,反倒是颇为激进不稳重、离经叛道的张居正,能博取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