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戚继光思索了许久,最终答应了下来。
“戚帅辛苦。”朱翊钧面色不忍,欲言又止,朱翊钧不知道,不太懂政治的戚继光,究竟有没有意识到,到底为何必须由他出面镇场子。
戚继光看陛下的样子,就知道陛下有话要说,他的确不懂政治,但他懂军事,他看了看陛下背后的堪舆图和职官书屏,才开口说道:“是因为先生?”
“棘手的案子大部分都在湖广;职官书屏上,密密麻麻挂的都是全楚会馆门下。”
职官书屏对每个人的派系进行了划分,现在职官书屏的天下堪舆图上,挂满了张党门下,陛下作为张居正的弟子,查到张党的头上,就显得不太方便了。
陆光祖是不太敢直接面对张居正的,只能请大将军撑腰了。
戚继光眼里,职官书屏上挂的各种牌子,根本就是一个个的山头,当年主少国疑依靠张党稳定局势,时间久了,人会被权力异化,最终堕落,这块烂肉,得有把快刀去挖。
显然,大将军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哪怕戚继光不办案,他只要说两句表明态度,事情就会顺利的多。
“看来戚帅不是不懂倾轧,是不屑于倾轧。”朱翊钧由衷的说道,戚继光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问题真正症结了。
这就是陆光祖的难言之隐,他讲不出来,也不敢讲,湖广这地方不是那么好伸手的,这是张居正的大本营。
“臣愿为陛下前驱。”戚继光再次阐明了自己的观点,陛下剑指之处,大明军兵锋所向,这从来不是一句空话套话。
作为大明军的一员,陛下要把剑刃对内,戚继光没有道理不遵从。
朱翊钧满脸笑容的说道:“有劳戚帅。”
戚继光再拜告退,他离开通和宫,没有去北大营,而是去了北镇抚司反腐司衙门坐班,哪怕陆光祖只是借势,但每一个借着他名头办的反腐大案,他都要亲眼过目,亲自询问,不辜负圣命。
冯保看着戚帅离开的背影,由衷的说道:“大丈夫做事的道理,臣是真的不懂。”
以现在戚继光的地位和权势,他完全没必要掺和这趟浑水,对他有害无利,但戚继光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大丈夫做事的道理,确实和常人不同。
“其实先生赞成反腐司设立,甚至要用反腐司发动清洗,目标也是全楚会馆门下。”朱翊钧提醒了下冯保,这件事里,张居正不是小人。
徐阶在没有倒严之前是严党的魁首之一,张居正这话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他经历过严嵩徐阶之争,反腐司之事,从一开始的目标,要清洗的对象,就是他的自己人。
确切地说是自己人里那些扛着尊主上威富之权的王旗,做着反王旗逆举的人,防止第二个徐阶出现。
“陛下圣明。”冯保稍加思索,把最近的事全都捋清楚想明白,由衷的说道。
“让徐爵去趟全楚会馆,把这四个牌子给先生。”朱翊钧在职官书屏上,摘下了四个人的身份牌,这是京广贪腐窝案里的四名张党,身居要职,却辜负了皇帝和元辅的信任与托付。
如果张居正要保这四个人中的某几个,只需要把其中的牌子交给徐爵,就能换到皇帝的宽宥,元辅帝师、上柱国、宜城侯、太傅张居正还是有这个面子的。
徐爵将四个牌子递给了张居正,张居正摆弄了下,不是很在意的都丢进了渣斗里。
“先生不挑几个送回去?陛下让问的。”徐爵见四个牌子全都被丢了,把圣上临行前的交代直接讲了出来。
张居正有些失意的说道:“这一天还是来了。”
“如果他们遭受了不公,既然在我门下,我一定力保,一如当初戚继光蒙冤,我不仅要保,我还要斗,斗个你死我活,斗他个天翻地覆,可是这四个人,全都在依托全楚会馆的威风,制造不公,我怎么保呢?”
“走散了,就走散了吧,他们自己选的路。”
张居正有些颓然,他甚至有点羡慕王崇古年纪大,一走了之,剩下官厂的烂摊子,凌云翼给他找补。
张居正年轻,还要亲自去清理门户,他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必然到来。
“那咱家回去复命了。”徐爵见状只能离开。
张居正靠在椅背上,忽然有些释怀的笑了,他对着游守礼说道:“当年高拱搞京察、搞天下大计、搞反腐,不能罢免晋党一人,不是他不想,是他不能,这反腐从来都是如此,真的很难很难。”
“国朝现在能动起来,其实是治强易为谋,弱乱难为计。”
国势向治强横的时候,做什么都容易,连反腐都可以做,这才是让张居正最欣慰的地方,这代表着万历维新的成功。
“申时行、王希元、李乐这几个人也要挨个过关,我亲自来办。”张居正打开了一封空白的奏疏,打算以‘法之不行,自上犯之’为核心论点,在京师展开一次反腐抓贪,尤其是这三位张党的核心人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