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翊镠看来,又要依靠,又不肯说的士大夫,多少是有点大病。
“明天,西山煤局的第二个万家园落成了,咱们一起去看看。”朱翊钧对着朱翊镠说起了一件事儿。
王崇古万户官舍落成仪式,给官厂匠人分房子,王崇古在万历十六年就开始建,一直到他走了,都没彻底完成。
第一个万户官舍在万历九年开始,万历十三年完全落成。
第二个万户官舍,一直在交付,建完一批交付一批,现在是最后一批交付了。
凌云翼、王家屏、周良寅在广州佛山铁锅厂,也营造了一个万户官舍,现在已经开工。
“也怪不得匠人肯为文成公的身后事拼命,换臣弟,臣弟也愿意拼命。”朱翊镠颇为感慨的说道,匠人肯下山,不仅仅是皇帝在里面引导运动,是因为匠人真的肯为逝世的王崇古说话。
让大明再次伟大包括了穷民苦力,这是皇帝给的承诺,皇帝从未忘记。
让每个孩子都能上的起学,这是丁亥学制的根本目的,至于能不能实现,朱翊钧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到。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朱翊钧摆出了大驾玉辂的仪仗,向着西山煤局而去。
天公不作美,早上有些雾气,一直到朝阳初升时,都没有散去,很快,就下起了濛濛细雨,皇帝没有因此改变行程,还是如期抵达了万家园。
朱翊钧撑着伞,身边站着朱常治,还有朱翊镠,三个人站在万家园前的雕塑前。
“父亲,文成公不是个文进士吗?为何是个武将的模样?”朱常治仰着头,看着两层楼那么高的雕塑。
雕塑是王崇古的样子,但却是个武将打扮,负手而立,目光深沉,半低着头,带着兜鍪,还穿着甲胄,腰上挎着一把七星环首刀。
王崇古低着头看着铁马拉动的火车,身边还有一块小石碑,上面刻着崇古驰道四个字。
崇古驰道的碑被推倒了,而且还被砸坏了,朱翊钧用抄家得来的银子,重建了一块更大的崇古驰道碑文。
匠人们给王崇古立像的时候,把他一生最骄傲的功绩,和他放在了一起。
“因为文成公南平倭寇,北拒虏贼,所以是个武将形象。”朱翊钧告诉了太子,为何是个武夫打扮。
万家园有横纵四条主路,一共有110舍,这110舍整齐的排列在西山煤局的厂区外,一眼看不到头,房舍都是三层小楼,水泥柱,红砖墙,黑瓦顶,每一舍有八门,每一门内有四户,一舍96户,共计10560户。
所有房舍归官厂所有,若是不在官厂上工,则无权居住于此。
“环境比朕想象的好的多。”朱翊钧步入了万家园,左看看右看看。
每一园都有一个惠民药局,惠民药局窗明几净,医官来自京师大学堂毕业的医学生。
路两边有种好的行道树,是速生杨,一看就是刚种下没多久,只有手腕粗细,每一舍都有个公厕,这一舍96户,都在这个公厕入厕,粪便定期处理,拉到堆肥厂堆肥。
在万家园的正中间,还有个花园,围着戏台子建了一圈房舍,有杂货铺、水铺、米粮铺、成衣铺、饭庄、酒家等等,琳琅满目,几乎涵盖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陛下,冤枉啊!陛下!”一个远处传来的呼和声,让随行阅示的官员,都把目光看向了十丈之外。
缇骑拦着一个妇人,妇人拉着一个六岁的孩子,妇人在哭诉,在喊冤。
朱翊钧看向了那妇人,又看了眼凌云翼,官厂由次辅总督,这巡视万家园出了妇人拦路喊冤的事儿,这出戏绝对和次辅有关。
若是无关,这妇人根本闯不到缇骑面前,官厂是有法例办的,今天皇帝阅示也不是临时起意,是早就安排好的事儿。
“凌次辅,官厂改制,是不是有了有苦难言之事?”朱翊钧想了想,直接问了出来。
凌云翼面色极为复杂,他叹了口气俯首说道:“陛下圣明。”
“凌次辅下次有话直说就是,不必顾忌,是朕把凌次辅从朝鲜请回来主持局面。”朱翊钧补充道:“因为官厂改制,不少人嚼舌头根儿,连忠顺夫人面圣的时候,都提到了。”
凌云翼杀性很重,做事不留余地,官厂人情味太重了,凌云翼这番改制,得罪的人不知凡几,再加上回京后,一应事,都在进行,并无功劳,这遇到麻烦,还得请皇帝出面,这就弄得凌云翼有些羞愧难当,一些话真的不知如何开口。
“升堂!让朕看看是什么事儿!”朱翊钧一甩袖子,看着那妇人,该配合演出的时候,他不会视而不见,既然凌云翼为难,那这个恶人,他来做。
朱翊钧到了大戏台,找了桌椅,直接在大戏台升堂断案了,条件虽然简陋了些,但朱翊钧不在意。
秋风秋雨大戏台,告御状的妇人,拉着孩子,跪在戏台上,哭诉着自己的经历。
这妇人说话其实不连贯,甚至颠三倒四,想到什么说什么,信息有些杂乱,而且时间线也有些混乱不清,一会三年前,一会十年前。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帮她写一封诉状,反倒是能把事情更简单的说明白。
奈何,没人帮她。
朱翊钧一边听,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等妇人说完,才点头说道:“朕听明白了。”
妇人说的过于复杂,还有些家长里短,凌云翼都有点急了,那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有什么好说的?这是面圣!
但陛下说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