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总是如此的有宿命感,这个归义军建立的藩国,叫金山国,当年归义军建立的金山国在西域,今天权天沛建立的金山城在极东,水程两万里之遥的北美洲。
权天沛非常担心,金山城会步了金山国的后尘,建立180多年苦苦等待中原王师,却只能等到风沙和贼寇。
潞王就藩,就代表着金山城绝对不会和金山国一样,成为历史长河里微不足道的砂砾,静静的沉没在淤泥之中,无人问津。
朱翊钧看着冯保问道:“潞王就藩所需船只、客兵、水手、地师、天文生、儒生、工匠等,是否准备妥当?”
“回禀陛下,一切顺利。”冯保笑着说道:“环太商盟能不能建立,并且稳定下来,就看潞王就藩是否顺利了。”
一把刀悬在墨西哥、智利、秘鲁这些总督府的脑门上,比讲一万句大道理有用。
大明最富裕的地方,在沿海和江南地区,而这些地方的主要经济模式,还是外贸型经济,环太商盟一成立,几乎陷入了发展停滞状态的棉纺工坊,又可以走上高速发展的快车道了。
朝中最不缺的就是江南、沿海地方的士大夫们,他们对国策决议,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朝廷开海之初,这帮人反对最为积极,朝廷与民争利、聚敛佞臣这些风力舆论和他们有关。
当朝廷主导的开海,轰轰烈烈开始,保证近海与南洋海贸安全、维护营商环境、总督府镇守、种植园经济、环球贸易商队这些政策推行之后,这帮人就成了开海的最大拥趸。
朝廷把最肥美、最容易吃、最好吃的一块蛋糕,即近海贸易、倭国、南洋、大明三角贸易,分配了给这帮人后,他们立刻闭嘴,并且高呼圣天子万岁!
朱翊钧倒是想把这块蛋糕分给内陆稍微偏远点的地方,奈何偏远地区不靠海,没有航运优势,陆运过于昂贵,注定了这块蛋糕,就是沿海吃大头,内陆吃小头,内陆跟着喝了口驰道的汤。
朱翊钧给权天沛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告诉了潞王就藩为何迟迟未决,朱翊钧说自己不舍,主要是太远了,来回足足四万里水程,是生死离别,告诉了权天沛潞王就藩的规模和时间,潞王明年就到。
“下章潞王府,告诉他,其他都可以给别人管着,但军队不行,下午一起操阅军马。”朱翊钧吹干了墨迹,对着冯保下了一道口谕。
潞王就藩到金山城,什么都可以不管,但军队他得亲自去管,否则随时都有可能被野心家给撅了王位,危险不仅仅来自于泰西殖民者、夷人的袭扰,也来自于自己人。
朱翊钧是两世为人,而且长期处于权力斗争的漩涡,他深切的知道,自己现在说一不二,有八成都是建立在京营强横之上,例如有人对抗反腐司反贪,朱翊钧派出京营震慑天下。
潞王很年轻很年轻,他随皇帝见了太多的人心鬼蜮,但朱翊钧还是担心他轻易交出最大的倚仗,军队。
“臣遵旨。”冯保俯首领命离开了通和宫御书房,他没有让小黄门传旨,而是亲自去了潞王府。
一进潞王府,冯保就是额头青筋爆抖,潞王殿下看起来有些过于昏聩了,和陛下成为了鲜明的对比。
九月十八就要立冬了,潞王府的侍女,还是穿着薄纱衣,一进潞王府就是白胳膊白腿,让人眼花缭乱,这不是潞王苛责侍女,这些侍女都在潞王府的暖阁。
“美人!你在哪儿美人?”蒙着眼罩的潞王伸着手四处摸索,嘴上挂着让人有些厌恶的笑容,暖阁里都是莺莺燕燕的笑声。
“抓到你了!”潞王一前扑,抓到一人,稍加摸索,摘掉了眼罩,潞王表情略显尴尬,笑了笑说道:“原来是冯大珰啊,来人看茶。”
“都下去吧。”
朱翊镠挥了挥手,让万国美人都下去了。
冯保很少来潞王府,既然来,自然是皇兄有圣旨,而且很重要。
“陛下口谕:晓谕潞王,诸事皆可委于臣下,惟军务戎事,万不可松懈,必亲掌以安藩国人心。”冯保简单的讲了圣旨的原文后,开始把皇帝为何下旨详细的说了一遍。
冯保再俯首说道:“金山城远在海外,若是有事,腹地远水解不了近渴,陛下也是为潞王殿下好,还请潞王殿下知陛下苦心。”
朱翊镠示意冯保坐下说话,才摇头说道:“孤又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不会叛逆,皇兄殷切教导,孤自然谨记于心。”
“我自小随皇兄观政,十八年来,我也是看明白了,这天下压根没有多少忠臣、孤臣、直臣。”
“皇兄也是真的辛苦,整天跟这帮人精缠斗,若是我,早就下旨把他们全杀了!一个不留!”
称孤道寡是回复圣旨,朱翊镠平素里也是以我自称。
冯保叹了口气说道:“那都杀了,不还是这些人吗?陛下又不能和齐天大圣一样,一根毫毛有一万八千众法外分身,要这些官员代天子牧民,自然就只能如此了。”
“那倒也是,当个明君比当昏君难的多。”朱翊镠摇头说道:“冯大珰,我这潞王府里的腌臜事,就不必回禀陛下了。”
“潞王殿下,这天凉了,就是有暖阁,也是要小心风寒才是。”冯保笑着回答着,他这话意思说的模棱两可,没有答应下来,他是皇帝的走狗,不是潞王的鹰犬,他知道的事儿,一定会告诉陛下。
天下的确没多少忠臣,但冯保自认为勉强算一个,跟着陛下走,历史流芳千年都不止,日后他也是贤宦的代表人物了。
朱翊镠问了点金山城的事儿,冯保知无不言,聊了两刻钟,冯保才起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