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四大总督府,长崎、吕宋、旧港、金池,都是建立在这个小三角贸易的基础上,所以这个小三角贸易,是大明核心利益之一。
即便是环太商盟失败,大明可以退回来,再想办法,但近海贸易崩溃,开海就会遭遇有史以来最大挫折。
这个挫折,不亚于当年停罢官船下西洋。
其实倭人为了当年倭患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无论是朝鲜战败,还是倭奴贸易,自嘉靖二十年愈演愈烈的倭患,倭人已经付出了血的代价,到这一步,似乎足够了。
一般而言,惩戒到如此地步,早就该有士大夫站出来,大声疾呼有伤天和了。
但是因为灭倭的政治正确在,没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为倭人说话的风险太大了,陛下会亲自动手,当街手刃。
所以只能苦一苦倭人了。
冯保让人抬来了一个新做好的堪舆图,堪舆图上盖着一个红绸布,这是这几日各地陆续奏闻,主动应征者比例图。
“陛下要打开看看吗?”冯保低声问道,结果可能对陛下而言有点残忍。
“高启愚这个人实在是太坏了,居然出这种馊主意!”冯保表现出了怒不可遏,高启愚这个家伙,能干是真的能干,扎心也是真的扎心。
“打开…”朱翊钧话没说完,就看到一个小黄门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小黄门神色匆匆俯首说道:“陛下,元辅、次辅在御书房外,请求觐见。”
一般没什么急事,张居正和凌云翼都会在西花厅等着,毕竟不知道陛下忙不忙,显然这是有急事,两人才到了御书房门前。
“宣。”朱翊钧没有继续让小黄门打开那红绸布,冯保的表现,已经让朱翊钧心中有数,结果怕是很不好,否则冯保也不会对循吏喊打喊杀了。
“臣等拜见陛下。”张居正和凌云翼匆匆走了进来,俯首见礼。
朱翊钧笑着说道:“免礼。”
“陛下,臣和次辅疑惑,陛下为何下诏各级衙门,给主动应征者登记造册呢?”张居正的神情很是急切,尤其是看到了红绸布盖着的堪舆图,面色巨变,他立刻说道:“陛下,是要打仗吗?”
“就是要打仗,也不必给应征者登记造册,京营、水师完全够用了。”
不顾后果的话,大明现在的军事实力,揍蒙兀儿国都够了。
“先生不是猜到了吗?”朱翊钧看向了那个没有打开的堪舆图笑着说道。
张居正摇头说道:“陛下,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上这等蛊惑君心的奏疏,试探人心者,该诛。”
高启愚的奏疏,皇帝留中,没有发去内阁,张居正虽然没看过奏疏,但是他知道谁上的奏疏。
陛下和先帝、道爷都不一样,陛下很少把奏疏留中不发,哪本奏疏没发下来,一目了然。
“臣真的是一时心慈手软,此獠当诛。”张居正终于确定了目标,这个高启愚居然上如此诛心的奏疏。
诛心之祸一开,永无止尽。
大明很多时候都是论迹不论心,因为论心无完人,皇帝本就是这世间疑心最大的生物,这种几乎等同于忠诚度测试的东西一出,天下难以安宁。
“先生,坐坐坐。”朱翊钧笑着说道:“冯大伴,朕和先生一起看看,拉开吧。”
“陛下,万万不可。”凌云翼到这里也听明白了究竟怎么个事儿,立刻上前一步,摁住了红绸布摇头说道:“陛下,克终之难。”
皇帝春秋鼎盛,正值壮年,就是知道也不会特别在意,甚至还会反思,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没做好,但随着身体的衰弱,连身体都无法完全掌控,就会疑神疑鬼,怀疑一切能怀疑的事儿。
现在看一眼不打紧,就怕老了看一眼。
凌云翼年纪大了,没几年好活了,克终之难的祸患落不到他头上,但会落到大明头上。
汉武帝如何?老了连亲儿子都不信了!
这不是凌云翼想看到的局面,这对大明是一场灾难。
对主动应征者登记造册,在别的体制下不算什么,就是统计个可征兵人数,但在大明这种权力高度集中于皇权的郡县帝制之下,做不得。
人是会变的,明君会变成昏君,一旦看这么一眼,怕是到老了,就会成为心里解不开的疙瘩,成了心结。
明君圣主,有的时候,的确会成为维新的阻力,比如眼下这种状况。
“看一眼又不会怎样。”朱翊钧示意凌云翼坐下说话,他笑着说道:“咱大明有内阁,有科道言官纠错,朕看一眼也就是看那么一眼,不会怎样的。”
凌云翼忐忑不安的坐下,看了张居正一眼,让元辅帝师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