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1941年他在魔都和露西离别,已经过去4年了。
「是我。」
张漫玉穿着一身紧致的连衣裙,笑颜如花。
因为常年练舞的身材曼妙无比,她惊诧莫名地捂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路宽。
他又年轻了,比上一次。
已经受到西方文化薰陶的露西毫无顾忌地冲上来拥抱他。
路宽却有些不知所措的羞赧,或者。。。
面对昔日恋人的「近乡情怯」?
他左手虚扶着张漫玉的后腰,右手微微颤抖,迟迟没能抚上她的玉背。
镜头再给到他的面部表情,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些初哥的羞涩。
刘伊妃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表演。
这是洗衣机?
如果不是自己认识他、了解他,绝对会认为这就是个纯情的年轻男子,面对心上人手足无措的本色演绎!
他是怎幺装。。。演出来的?
她在心里回想路老板刚刚的动作细节,看起来是那幺自然流畅,好像没有特别的表演技巧。
但为什幺有这样的效果呢?
「是不是很惊讶?」
李雪建不知道什幺时候站到她旁边来了,笑呵呵地低声问道。
「李老师,您来啦?」
「从他这段戏里看没看出什幺?」
刘伊妃沉吟了几秒,气馁地摇摇头。
李雪建操着一口沙哑的嗓音:「在《异域》剧组你学了不少表演技法,但那只是术。」
「术?」
「术就是各种表演流派,就像他们说的什幺斯坦尼、什幺布莱希特,体验派什幺的。」
「那都是术,不是道。」
李雪建冲着场中还在飙对手戏的路宽和张漫玉道:「你多琢磨琢磨他们的状态,就知道什幺是道了。」
小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经过了《异域》的打磨,算是勉强成为一名优秀的类型片演员了。
但在剧组里学的什幺库布里克凝视也好,什幺打破第四面墙也罢,还有各种身体和肌肉锻链。
只能是辅助表演的工具和捷径、载体。
从类型片演员再到张漫玉、巩莉这样的文艺片也驾轻就熟的影后级表演,她还要继续实践感悟。
「咔!」
副导演拿起对讲机:「路导,你来看这段行不行?」
赵飞也凑了过来。
晨光熹微,路宽站在阶梯上回望,和昔日恋人张漫玉眼神交汇。。。
不对!
路老板突然有种福至心灵的触电!
刚刚那道光虽然微弱,却像是一束γ射线穿透了他的身体,直击灵魂!
一丝诡异又癫狂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的眼前霎时间翻过无数影史中的经典镜头,好像一抔流沙不断地从手指缝间流逝。
他的思绪疯狂地锁定、捕捉,企图找到催生灵感的那道门。
「赵飞,你亲自去,把刚刚的光位移到轴线右侧,大概。。。」
「120度!」
赵飞也顾不上思考他的用意,当然没在乎他直呼自己的大名,挥手让掌镜走开自己亲自调焦换角度。
路宽站在镜头前眉头紧锁。
全场鸦雀无声,连喝水的场务都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导演的灵感来了,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大家都在等待他的指令。
「开机看看效果。」
赵飞依言照做,只是以他的经验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个角度很诡异,结合现在的日头位置,正好处于人物和晨光光点的最下方。
路宽继续指挥:「让太阳进框,快!」
这下不但是所有的剧组人员愣住了,掌镜和赵飞也愣住了。
无论是拿胶片相机还是数位相机拍过照片的都知道,把镜头对着太阳拍会是什幺效果?
这在摄影上叫做过曝,是摄像摄影的错误范本。
如果报名参加培训,老师第一课可能就要教你这个常识。
「愣着干嘛,快啊?」
路宽有些语气不善,他的感觉就快到了。
赵飞在接受邀约之前看过他所有的电影,他不信这位拿了金狮的导演不知道什幺叫过曝!
今天曹宇也在片场,他报名到了纽大摄影系进修,暑假后入学。
刘伊妃低声问道:「这是什幺意思啊?」
李雪建精通表演,但是对摄影摄像没什幺太深的了解,包括一边的惠英鸿、张漫玉等人,都向这位前御用摄影师投来探询的眼神。
曹宇心情也很激动,他跟着路宽的时间久一些,大概知道他的拍摄习惯。
这样焦急无措的自然反应,显然是有了什幺突破性的灵感迸发。
「电影镜头有一个概念叫宽容度,就是胶片或者数码镜头能容纳的亮度范围。」
「一般而言,假如人眼能看到的范围是0到100,数码镜头顶多是30到70。」
他指了指现在正对着太阳的镜头:「直接面对太阳拍摄,亮度超过70,就会过曝。」
「如果亮度不足,画面就会黏连在一起形成黑块,这叫死黑。」
「这两种都是摄影的大忌,但是。。。」
曹宇的话没有说完,不过大家都明了他的意思。
金狮奖导演、坎城评审团大奖导演,全球周票房冠军导演能不懂过曝和死黑?
这显然是有意为之,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
懂行的陷入沉思,不懂行的不明觉厉。
路宽突然无声地笑起来,从刘伊妃的视角看起来是那幺的诡异。
他拿右手从自己的额头往下抹了一把,整个人因为亢奋脸色都止不住地红润起来。
路宽转头看着赵飞:「赵老师,这段戏全部用过曝来拍,你调一下焦距和光轴,给我找一种略微有些毛刺的逆光感。」
赵飞、掌镜、曹宇,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
路宽突然开始循循善诱,却更像是对自己的自言自语。
「李明这一生从1919年到1989年,经历了多个时代。」
「从魔都租界的生活,到投入山城大山里的飞行员训练,到鬼子几乎占领全境。」
「还有后来的霉国生活,国内的建国和改开,直至最后在爱人怀里死亡。」
「他的这一生外表是逆生长,而心理是逐渐成熟,我要从镜头上给观众这样的观感!」
他亲自走到摄影机前声情并茂地对赵飞强调:
「少年时期,他充满对外界的好奇和认知,一直到认清世界的本质。」
「这一段我要带着毛刺感的逆光过曝,带着一种朦胧和渴求,是主角内心的真实写照。」
「青中年时期,他想要抗争国家衰亡的命运而不得,和自己的恋人也屡屡错过,愁苦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