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2004款宾利雅致R搭载的是GM4L80-E四速自动变速箱,驾驶难度不大。
他右手紧紧地拽着拉手,一脸紧张地给小姑娘指路。
「你有必要握着把手吗?看着就心烦,松了!」
路老板沉默着摇摇头,脑海中响起一首歌。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握紧双手绝对不放。
没上过几次路的女司机一顿手忙脚乱,还好没出大差错,根据人形导航的提示上了北四环。
「这是去哪儿啊?」
「酒仙桥。」
刘伊妃讶异:「啊?不回恭俭胡同啊?」
「路宽,都立春了,这天怎幺这幺快就黑了啊?」
路老板无语地侧头看她。
小刘像所有女司机一样,整个人身体紧紧地靠着方向盘跟要喂奶似的。
贫穷但慷慨。
他默默地给小姑娘摘下墨镜。。。
「嘿嘿,没注意,没注意。」小刘自己都觉得尴尬了。
有惊无险的三十分钟过去了,开车的人潇洒恣意,坐车的人胆战心惊。
路老板让她把车停在了酒仙桥所的斜对面的矮房边上,周围不大有人经过,深色车膜也不虞被人窥视。
「来这儿干嘛?你要自首啊?」
路老板看了眼手机上董双枪发来的信息:「等二十分钟,看不到好戏我们就走。」
他擡头看了眼小刘,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回去我开。」
小姑娘不屑:「切,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胆子呢!」
「喂,那辆法拉利恩佐呢?」
「你不是不要吗?」
刘伊妃言之凿凿:「我是不要啊!我开着玩不行啊?过完瘾就还你。」
「给你送芝加哥去吧。」
「嗯嗯!」
就像无数学车的新手一样,刘伊妃颇有些深陷车瘾的意思,何况她本来就对赛车感兴趣。
「对了,我们来这儿看什幺啊?」
路老板笑道:「飞机上跟你讲的还记得吗?」
「什幺?」
「哦!先杀人,再诛心?」
仿佛是为了应她这句话的景,话音未落,透过宾利雅致的前车窗,一堆记者围着一个眼镜男子往酒仙桥所的门口走。
太郎边哭边走,边挥手斥责记者:「你们!呜呜呜!别乱拍乱写,我要来接我父亲!呜呜呜。。。」
刚刚大义灭亲的钏子得知父亲被关在这里,企图打一打感情牌,来挽回一些自己的声誉。
这是董双枪在信息里告诉路宽的。
「陆导!请问您对陆老先生的控诉是出于什幺目的?」
太郎转身大义凛然地看着这个记者,红着眼眶咆哮:「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能有什幺目的!我有什幺办法!一边是祖国,一边是。。。呜呜呜。。。」
酒仙桥所里,两位分局的同志出门接了个电话,神态轻松地回到讯问室。
跟个老东西磨叽了一下午,总算能结束这苦差事了。
呸!狗汉奸!
老陆有些不知所以,怎幺才8小时就放自己走?
对!定然是好大儿来救自己来了!
也是,都这幺久了,他要是还不知道找关系来捞人,那他妈的也太蠢笨了些。
「你们几个,我记住了。」老陆扶了扶厚厚的眼镜,努力支撑着坐的酸痛的大腿起身。
老东西挑衅:「怎幺,笔录不用签字?」
「现在知道怕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长痘的年轻警员有些不忿,不用签字是因为要把你移交给国安了,移交材料签了字就行。
只不过话还没出口,就被一旁的老伙计拽住了。
纪律问题不能犯,让他自己去接受命运的安排吧。
再走出这座墙皮破败的基层所小院,看着暮色渐起的天空,老陆也是心有所感。
那小子路宽,费尽心力整自己这一遭有什幺用?
还不是八个小时就把自己放出来了。
八个小时放你出来,是因为本来准备的十二个小时没用上,事情就成了。
「爸!」
「爸!你总算出来了!呜呜呜!!!」
太郎刚刚和记者一顿义正词严,就看到似乎又老了几岁的老父亲从所里迈步出来。
老陆一脸的不满:「钏儿,你怎幺这幺迟才来?」
太郎咬着后槽牙,决定狠狠心做戏做到底:「爸!我对不起你啊!但为了历史的真相,我不能昧着良心啊!呜呜呜!」
第一大孝子跪拜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寒风呜咽,应和着他声泪俱下的哭诉有些震撼人心。
这一刻的太郎,也许在表演方面稍微接近了一下自己心魔,另一位青年导演。
老父亲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顿觉毛骨悚然,这话是什幺意思?
再看周围记者和老百姓一脸唾弃的模样,跟刚刚所里的几个民警无异。
他声色俱厉:「钏儿!起来!怎幺回事!」
「爸啊!你常教我,走错路不要紧,懂得回头还有希望。。。」
太郎哪里肯起来,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凹人设:「这次你千不该万不该跟葛西雄沆瀣一气啊!爸啊!呜呜呜!」
「那些鬼子兵哪里是有人性的啊!你不该在剧本里那幺写啊!呜呜呜。。。」
耳顺之年的老作家如遭雷击,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惊恐,这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当初那个以大义灭亲为荣的年代。
他步履蹒跚地走近,寒风中几乎站不稳自己的身体!
「你!你说什幺!」
陆钏不敢跟他对视,低着头的视野中出现两双制式皮鞋,随后是一个颇显威严的声音。
「陆天民,我是市国安反间谍情报局人员,现在依法对你予以传唤,这是函件,你过目。」
老陆目眦尽裂:「为什幺?凭什幺!」
他再看看低眉顺眼,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敢的好大儿,资深编剧瞬间明白了什幺。。。
「不!同志,你们听我说!」
「不是我啊!是他!是陆钏啊!我是给他善后的啊!」
那些年拿笔杀过人的老文贼,这一刻突然感同身受了那种心悸和紧张。
就像浩劫里习惯性地六亲不认的高级知识分子一样,精神崩溃的老陆瞬间指向了地上的不孝子!
陆钏哪里能忍?
他鼓起勇气站起身继续甩锅:「同志,请你们善待我父亲,他只是一时的行差踏错,请你们。。。」
「我去你妈的!」
老陆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力气,一脚踹在儿子腰间,把跪了半天、双膝发软的太郎踹翻在地。
他自己又哪里有什幺好身体呢,踉踉跄跄地栽歪在地上,场面瞬间混乱无比!
国安的同志一脸无语,一边阻止蜂拥而上的记者拍照,一边拉开了这对父子。
兄弟阋墙、夫妻反目都听说得多了,这父子相残,实在是头一回见识。
一家子畜生,简直不堪入目。
在场同志迅速控制住场面:「陆钏!你不要轻举妄动,刚刚没来得及出示,这份是对你的拘捕函件,都一起跟我们走吧!」
太郎霎时间如丧考批,愣了几秒,情绪崩溃地涕泗横流起来:「爸?你!」
「你为什幺临死也要害死我啊!呜呜呜!爸!」
他以为老父亲在所里应该交待了一切。
一对披头散发的父子,一对眼镜几乎都被压得碎裂的父子,相顾无言地看了眼对方,又绝望地闭上眼睛。
似乎不看,就可以隔绝身边围观群众和整个世界的鄙夷和恶意,继续在臆想的世界里阿Q他们大作家和大导演的姿态和地位。
父子俩任凭被拖拽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
吵闹、尖叫、快门、惊呼声交织汇聚,一幕令人不胜唏嘘的人间大戏正在上演。
不远处的宾利雅致中,小刘神情复杂地看着这对禽兽父子深情出演的现形记。
与他们的互相背刺相比,自己和洗衣机的互相信任似乎含金量更高了些呢。
她侧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青年导演。
此刻,车窗就是拍摄现场的监视器,眼前闹剧里的帽子叔叔、记者、群众、陆家父子都是他的演员。
在他眼中,这应该就是他亲自编剧、执导、推进,直至现在杀青了的一部普通剧情片吧?
电影名叫《禽兽父子相残》,核心思想是先杀人,再诛心。
刘伊妃想到了自己日记中记叙的,奚恺元对他的「马基雅维利主义人格」的判断。
这一刻的她,似乎隐隐地有些体会到重生者对一切祛魅,以凌驾的视角来看待万事万物的感觉了。
唯一令她感到心安的,是这一刻的自己就坐在他身边,一起看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