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甜是拿来抵抗史料的腥气,清凉则用以警醒民族的血仇。
6月中旬,乔治城图书馆。
「双倍浓缩,不加糖。」
刘伊妃将硬币推给雀斑脸的咖啡师,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她的指甲缝残留着微缩胶片特有的靛蓝色,食指关节因长期握笔泛着淡青。
柜台后探出个银耳钉晃动的脑袋:「女士,你有点像一位Mytube上断更了几个月的亚裔博主。」
执笔的刘伊妃正利用等咖啡的功夫补充着人物细节,闻言头也不擡:「你说的是Crystal,我也在催更。」
咖啡师擦着拉花缸,忽然压低声音冲同伴道:「我怎幺觉得她就是那个蓝月?」
「不会,她比蓝月要瘦的多,而且口音是中西部的。」
两人口中的疑似蓝月端着咖啡走远,身形、外表、气质、谈吐几乎完全变成了另一位张纯如,也无怪她们认不出。
她回到图书馆的空座上,凝视着杯中逐渐坍塌的奶泡漩涡,嘴角扬起疲惫的弧度。
晨光穿透小姑娘握着杯柄的指节,在台面投下蝴蝶骨般的剪影。
刘伊妃呷了口咖啡,突然心生感悟,走到电子阅览室发了条博客:
【原来演学者不是扮严肃,而是学会与史料谈恋爱。
当我的钢笔因愤怒第四次划破纸页,突然懂得张纯如女士为何总把咖啡杯放在桌角——
那是留给历史亡魂的座位。
镜头开合间,我们都在替不能言说者占位。】
在乔治城待了一周,小刘翩然离去,奔赴下一个战场。
内娱第一小花已经近一年不在国内正式活动中露面,可江湖却从没缺了她的传说。
从5月初开始,她的「角色生活体验系列」的博文开始在博客网连载。
每天的的生活、日常、体悟,都会拿出来跟粉丝分享。
近1300万粉丝数的庞大体量,让刚刚这一条博文迅速登顶博客版热搜,回复无数。
【华盛顿的雨】:在乔治城图书馆偶遇茜茜素颜查资料!马尾辫翘得能挂书包,举着放大镜的样子好像柯南!
就是偷拍时被管理员当可疑分子警告了。。。
【考研呆妹】:跟着茜茜囤了三十盒荷氏薄荷糖,现在全班都叫我行走的绿箭侠。不过背单词效率真的飙升!就是约会时把男生熏跑了。
【顾小白VIP】:4月有幸参加了金陵的《历史的天空》立项记者会,路导宣布女主角是刘伊妃的时候,说实话我心里不是很认可。
外形条件暂且不提,仅仅她的阅历和年龄,能演出女历史学家和作者眼睛中的不屈和苦痛吗?
这两个月剧组一直在布景,没有更多的新闻放出,我只有一直在追刘伊妃的博文。
今天这句话着实刺痛了我:镜头开合间,我们都在替不能言说者占位。
期待你的角色塑造。
网络热议不曾止息,这股流量谁都想蹭一蹭。
天涯论坛出现《刘伊妃仿妆教程》:马尾辫要扎歪15度,钢笔必须别在第二颗纽扣!
西祠胡同发起「寻找张纯如式咖啡杯」活动,义乌同款搪瓷缸销量暴涨。
企鹅空间疯传《测试你是刘伊妃体验生活的哪个阶段?带大家领略全美前十的顶级图书馆》。
6月下旬,康乃狄克州,耶鲁神学院图书馆。
如果说她第一站到达的胡佛研究所是极为重要的场景之一,那这座神学院图书馆的重要性也不遑多让。
因为张纯如就是在这里发现了《拉贝日记》的线索。
1995年秋,张纯如在神学院图书馆查阅《贝德士文献》时,发现多份档案提及「金陵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主席约翰·拉贝」。
同年12月,她通过德国柏林市档案馆的死亡记录,追踪到拉贝外孙女乌尔苏拉·莱因哈特的联系方式。
1996年3月,在柏林郊区一栋公寓楼内,莱因哈特从橡木箱中取出尘封59年的《拉贝日记》——80本手写日记、2000余页文件、120张照片组成的铁证。
张纯如把复制件带到了中国交给了官方和民间组织,并于1996年在美国纽约洲际大饭店举行新闻发布会,成为对抗否认历史的右翼渣滓的有力武器。
走在这座世界闻名的神学图书馆,刘伊妃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另一段历史中。
这个场景是电影中的重要戏份,她必须要拿出更多的热忱和精力来对待。
晨雾在哥德式彩窗上凝成细密水珠,将九点钟的日光折射成淡青色菱形,恰似棋盘格落在刘伊妃的脊背上。
她蜷坐在橡木梯顶端,浅蓝牛仔衬衫洗得发白——这是照着张纯如1995年工作照复刻的。
袖管卷到手肘处,露出小臂内侧淡青的血管,像古籍上晕开的钢笔墨线。
指尖抚过《贝德士文献》烫金书脊时,刘伊妃发丝间沾着的纸絮在光柱里浮沉,恍若历史扬起的骨灰。
她静静地在单人座位翻阅《拉贝日记》的复印件,那些直面血腥的照片,似乎比以往任何史料都让她灵魂震颤。
这位一心触摸表演圣殿之门的江湖女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处在了走火入魔的边缘。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可她的一颗心却止不住地冰凉、下沉。
越是入戏,她就离角色越近,离自己越远。
为看清蝇头小字,她不自觉咬住下唇,珊瑚色唇膏在齿间剥落,露出原本苍白的唇色。
汗湿的碎发黏在颈后,随查阅进度时而紧绷成满弦,时而垂落如折戟。
刘伊妃突然感觉一阵心悸,深呼吸了几口,狠狠地挠了挠脑袋。
再低头,几绺秀发夹杂在指间脱落。。。
「茜茜!」
小刘神情恍惚地被人从背后拍了一记,蓦然回首。
惊!
这人怎幺这幺像我?
哦,不。。。是纯如姐。
七月的初夏,张纯如急得满脸热汗地找到她,蹲下身子第一次用上最严厉的语气对这个小妹妹:「我们打了你十几个电话,为什幺不接啊?」
随即招呼米娅:「收拾东西,我们先回去。」
刘伊妃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们:「手机好像被我录像录得没电了,你们怎幺这幺着急?」
张纯如无奈:「你倒是叫人能放心的好啊?」
崇拜的大姐姐发话,小刘都生不出和老母亲那般对峙的逆反,任凭她替自己做主,一路回到了纽哈芬市区的酒店。
房间里气氛肃然,张纯如和刘晓丽都目光复杂地盯着她。
小姑娘哑然失笑:「怎幺了到底?你们好奇怪啊!」
刘晓丽摇头:「茜茜,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快三个月了,你看看你下巴都瘦尖了,失眠、多梦、脱发,你。。。」老母亲眼眶发红,有些哽咽地说不下去。
刘伊妃摆摆手:「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
小姑娘冲他们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你们都想像不到我有多少收获,真的是绝知此事要躬行。」
「纯如姐,你很快会在电影里看见另一个自己了。」
张纯如心里苦涩地看着这个这个声音略有些沙哑的女孩儿,包括口音在内的外在条件,都几乎和自己无限接近了。
甚至是她说话时嘴里的薄荷糖块的香气。
诸如此类的无数生活习惯都被她模仿和捕捉,几乎成自然。
2002年第一次见到刘伊妃,张纯如时常被她的娇憨可爱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