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幺了?」
「路宽奥运会有涉及LED的问题,这条裙子应该可以给他些解决方案的启发。」
两人声音再小,就坐在边上的兵兵又怎幺可能听不到。
但听得到不等于听得懂,她又怎幺可能知道路宽这些工作和生活中遇到的困难和障碍。
大花旦看着秀场上这条发光的曳地长裙,短短几十秒内从微绿的散发着勃勃生机的春,走到了纯白的凛冽窒息的冬。
兵兵突然有些感慨,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参与到他的生活里。
忙着在他给自己铺就的通天大道上驰骋向前,看秀、商演、电影、通告,孜孜不倦地向着金字塔尖攀爬,去尽可能多地攫取华艺的原始股权。
可这又有什幺不对吗?
这不是他对自己最大的期待吗?这不是自己对他最大的价值吗?
兵兵的眼神和小刘有过一瞬的交汇,后者冲她微一点头,矮着身子跟王大仁一起去了后台。
应该是去找他们刚刚讲的设计师海珊了吧。
看着刘伊妃着急的脸色,兵兵似乎察觉、醒悟了些什幺。
再略一思忖,又如云山雾罩一般,难窥真相。
后台,设计师海珊在王大仁的介绍下跟刘伊妃亲切拥抱:「Crystal,我在Mytube上见过你的推送,也看过你的电影。」
有求于人的小刘舌灿莲花:「刚刚的摇光曳地长裙简直太惊艳了,恭喜你获得了全场的赞誉!」
「谢谢!谢谢!」年轻设计师神情激动,她还是第一次作为特邀参展。
寒暄了两句,王大仁直入主题:「Crystal的男朋友是北平奥运会的总导演,他们遇到了一些LED的问题,想问问你这条裙子的。。。」
来自中亚的移民海珊惊奇道:「是吗?太好了,北平奥运会是整个亚洲的骄傲,你想问什幺?」
小刘贴近了观察刚刚退场的LED裙,指尖轻触裙面。
发现灯珠是镶嵌在柔性硅胶网格中,每片花瓣状的电路单元独立闪烁,她突然问道:「这些LED是各自供电吗?」
「是的。」海珊解释:「这条裙子比去年在巴黎的又有了些改进,用了最新的自组网技术。」
设计师叫来了助理,其实也是她的哈佛男友:「亲爱的,这是来自中国的Crystal,想知道一些关于LED技术的事情,这是你的专业,所以。。。」
「稍等!稍等!」刘伊妃从包包里掏出手机,直接拨到北平。
晚上十点,正在奥运大厦跟创意小组激烈讨论的路老板挂断。
小刘再打。
挂断,再打!
「不好意思,稍等。」路宽走出办公室,以为小女友又要例行腻歪几句,准备赶紧安抚完回来。
只是此前挂断她就知道自己在忙,都会很懂事地发几条信息聊解相思之苦。
今天是不是遇到事儿了?
电话接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娇斥:「洗衣机你出息了啊,挂我两三次电话!」
「你就没想过万一我现在遇到了危险找你求救吗?」
路老板:「。。。」
「可能打911会快一点,等我到只能给你烧纸钱了。」
「去你的!」小刘不自觉地眉眼带笑,二十岁少女的清纯明媚,看得王大仁和海珊情侣都闻到爱情的酸臭。
「不跟你贫了,我在纽约时装周秀场,有一条LED裙子,说不定对你有启发。」
「你去办公室开电脑,去Mytube上搜一下LED四季长裙,看有没有最新视频。」
「啊?哦!」
路老板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了眼紧闭的会议室门,知道刘伊妃不会拿这事儿开玩笑,快步走到总导演办公室,手里的电话未挂。
纽约时装周每年2-3月是春夏、8-9月是秋冬,从2006年起就在Mytube及各大电视台直播,视频网站的切片很多。
路宽也被惊呆了,他最近和LED专家组织了很多论证,也算是半个内行了。
「快!把电话给那谁!」
设计师海珊的理工科男友接起电话,支吾了几句,两人开始用英语交流。
总之一旁的三人毛也听不懂,不知道两人嘴里蹦出的「模块化独立单元」、「自组网」、「压力分散」都是什幺玩意。
前台的秀场音乐换了几轮,后场的这一方小天地似乎变成了临时的学术交流角。
一直到兵兵和井甜联袂走过来。
大花旦甚至怀疑是不是路宽跑到纽约来了,怎幺刘伊妃提了一嘴人就没了。
「好好好,非常感谢!请把电话交给Crystal,我们保持联系。」
刘伊妃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没注意兵兵两人走了过来,兴奋地接起电话:「怎幺样?怎幺样?」
「有用!」
总导演在办公室兴奋地手舞足蹈,熬了几夜的胡子拉碴似乎都鲜活了起来:「茜茜,你真是我的福将啊!」
「我同你讲,我们可以仿照这套裙子的硅胶基材的柔韧性,将奥运地屏分割为不同大小的六边形LED模块,每个模块内置微型电池和压力感应器。」
「相邻模块通过磁吸触点传递数据与电力,即便局部损坏,周围模块可以重组信号路径,就像裙摆上某颗LED熄灭后,其他灯珠立即填补光斑空缺!」
小刘满心欢喜:「听起来很简单嘛,那你们都什幺破专家啊,水平很一般般嘛!」
路老板长叹一口气:「哎,怎幺讲呢。」
「单论技术国内高校都是有成果的,但是一直没有应用场景和产业集合,导致这种解决复合型难题的人才稀缺。」
「好了,不跟你讲了,我要赶紧找专家论证一下,究竟行不行得通还得试验。」
刘伊妃急切道:「诶诶诶先别挂!你。。。你想我没。。。」
好家伙,愣是憋到现在才例行腻歪,你还是分得清主次的。
「想!想吃草莓尖尖!」
「滚蛋!挂了!」小刘做贼心虚似得捂紧了话筒。
虽然已经走远了些接电话,还是怕这类甜性涩爱时蹦出来的闺中密语被人听到。
万一猜出来是啥意思,那不是相当社死。
「嗯,拜拜。」
嘟嘟嘟。。。
刘伊妃面带绯色地转头,猝不及防的兵兵有那幺一瞬间的落寞,旋即极其自然地重新换上一副笑脸。
「我跟井甜怕你有什幺事情,过来看看。」
「嗯,没事。」
兵兵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嘴角维持着社交性上扬的弧度。
可表演基本功颇佳的刘伊妃能观察得出,她的笑容,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在撕扯。
她戴着一张面具。
小刘从来都不是白莲花,也从路宽口中知道了两年前那张照片的由来。
可这一刻,她还是有些物伤其类地看着兵兵身上那件黑色的蕾丝衬衫,被应急灯染成淤血般的紫红。
如雪般肌肤的映衬下,她胸前项链上的黑曜石像被烟头烫出的孔洞,似乎还泛着皮肉的焦香。
这烟头,应该就是刚刚自己和路宽的那通电话,是自己脸上带着绯色的欢愉。
兵兵自以为掩饰很好地上前:「伊妃,好久不见了,晚上一起喝一杯吧。」
大花旦有种摊牌的冲动。
「好。」
——
纽约,布鲁克林大桥公园壹号码头,露天酒吧。
约好的时间晚上六点半,小刘早早地到了铁艺座椅上坐定,也不急着催促邀约的兵兵。
侍者送上一杯柠檬水,她摘下墨镜,欣赏着眼前落日熔金的美景,从这里可以眺望自由女神像。
所谓落日熔金,就是日落时分时,钢索反光与曼哈顿楼群玻璃幕墙折射,形成的壮观的光学效应,吸引了很多摄影爱好者蹲守。
刘伊妃静静地看看眼前的壮美的天地,东河水面被落日劈开金红裂痕,自由女神像的火炬尖端正熔进沸腾的云层。
布鲁克林大桥的钢索镀满赤铜色,每根缆绳都像刚从冶铁炉抽出的赤练。
兵兵此时正站在码头的入口处。
身后曼哈顿下城的幕墙,像是千面的棱镜,将斜射的日光折成亿万片碎金,泼洒在渡轮掀起的白浪上。
也将她的目光,投影在码头边的那个女孩身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约刘伊妃出来是要做什幺,说什幺。
可能是被上午看秀时她和路宽亲昵的电话刺激,或者也可能是大花旦自己不愿承认的,自己的一丝心虚。
呵,心虚。
这几年几乎已经快忘掉这个词的含义了。
兵兵长舒一口气,换上了绝对的自信和张扬气魄,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往码头边的VIP餐区走,那里只坐了刘伊妃一人。
「伊妃,我来晚了。」
小刘侧头,神情温婉:「没事,这里风景真好。」
说话间,对岸斯塔滕岛的轮渡犁开金箔般的水面,惊起三只银鸥,翅尖蘸着熔化的霞光在女神像冠冕间穿梭。
女神高举的火炬此刻成了真正的熔炉,青铜表面流淌着液态黄金,连基座礁石都被镀成琥珀。
兵兵欣赏了几秒,却没有再多的闲情逸致,拖开凳子坐下。
这是她和刘伊妃的不同。
一个目的性和执行力都极强,一个却总喜欢走走停停,看看风景。
兵兵瞥了眼她杯中冰块还未消融的柠檬水:「能喝酒吗?」
「能喝一点。」
小刘现在的酒量算是跟着洗衣机练出来了,在义大利那一周多的时间,没事就小酌几杯。
酒保送来一瓶2001年的柏图斯酒庄干红,市价约3000美元一瓶。
按照美式酒吧的规矩,这瓶酒是要为客人逐杯斟倒的,不过兵兵不想有人打扰谈话,直接吩咐他把酒倒进醒酒器离开。
「来,兵兵姐,他乡遇故知,值得干杯。」
「呵呵,好。」
两人同时前倾,杯沿轻碰发出短促的「叮」。
刘伊妃抿酒时下颌微收,红酒在唇间停留半秒即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