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年轻,我相信继续钻研这些,对你做演员依然有很大的帮助。」
刘伊妃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羊绒毛衣的袖口,将平整的针织面料揉出细小的褶皱。
她垂下眼睑时,恰好遮住眼底翻涌的犹豫。
沉吟了几秒才郑重地双手捧住书稿,擡头笑靥如花,令整个客厅都鲜活起来:
「梅尔辛女士,我会好好保存它的,我回国后会到人艺去进修,会有很多时间来钻研它。」
「如果有什幺疑问,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梅尔辛脸上的皱纹都生动起来了:「当然!当然!你可以随时告诉我你的感受。」
似乎是了却了心中的头等大事,老太太握着小刘的手就没再放过,像当年把冯远争当儿子一样,也许把她也当成了孙女。
这幺明眸善睐的中国姑娘,谁能不爱呢。
「格洛托夫斯基的训练都很苦,也容易留下伤病,你一定要注意。」
她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我从50多岁就有关节问题,关节炎困扰了我很多年,这也是导致后来研究中断的原因。」
小刘点头,回头看了眼男朋友:「我家里有世界最好的运动恢复和理疗设备,我很注意的,放心吧。」
两人在梅尔辛家待了近四个小时,直到梅尔辛的保姆回家,这才依依惜别。
老太太拄着橡木拐杖站在门廊下,风雪卷起她银灰色的发丝,在苍老的面容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她深陷的眼窝里蓄着未落的泪光,固执地追随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青年情侣在雪地里依偎前行,路宽高大的身形为刘伊妃挡去大半风雪,少女偶尔蹦跳着去够树枝上的冰凌,又被男友笑着揽回身边。
这样鲜活生动的画面,让老太太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舒展开来。
年轻真好啊。
梅尔辛突然眉头一皱:诶,这中国小子叫什幺来着?
路上的车很少,阿飞也没有跟着,两人在异国他乡同淋着落雪。
看着眼前的肃杀的天地,想着门廊前梅尔辛的依依惜别,刘伊妃突然有些心生感慨:
「路宽,你说像梅尔辛这样,大半辈子都生活在上个世纪的人,为什幺都这幺纯粹呢?」
「感觉现在的各行各业都挺浮躁的。」
路老板沉吟了几秒:「80年代全球处于冷战末期,文化艺术领域会更强调思想深度与社会责任。」
「像梅尔辛这样的表演教育家,她的艺术追求往往带有理想主义色彩,这是那个时代的鲜明特征。」
「但千禧年之后,随着全世界新自由主义经济扩张,文化产业也在日益资本化,就像问界。」
路宽笑道:「无论是电影、音乐还是其他方面,娱乐产品会更追求短平快的商业回报,导致『娱乐至死』的现象泛滥。」
「往后想再看到梅尔辛这样到处自费研究、传播、教学的艺术家,就很不容易了。」
他没有讲的是,随着21世纪第二个的到来,这样的情况只会越发明显。
所以很多80后、90后会产生我们当初吃的细糠,现在都到哪里去了的感觉,对在流量经济、娱乐至死宗旨下冒头的小花、偶像不大感冒。
这是时代的变迁。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一直坚持以演员身份自居的刘伊妃,也算是复古的清流了。
回到酒店的小刘一屁股坐到男友腿上,声色俱厉:「老实说,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其实我是个天才少女对不对?」
路老板笑道:「要论格洛托夫斯基,你确实是个天才。」
「刚刚没听老太太讲吗?这门训练方法创造出来,就是为了填补斯坦尼前两个阶段的不足。」
「对于在表演上没天赋,像你一样从小又家境优渥没什幺丰富经历的人,怎幺去培养他们?」
他拍了拍桌子上的一堆文稿:「就是硬着头皮练,一直练到你对自己的身体掌控自如,再配合什幺方法派、体验派就事半功倍了。」
「就像写作文和演讲,有的人会写不会说,有的人会说不会写。」
「表演也是,周讯毛都没学过,她不知道怎幺演,但就是能演出来。」
「但你刚刚打好基础那几年,告诉你怎幺演可以,叫你自己琢磨就吃力了,是一个道理。」
「你的成长路线就是先练内功,再学招式,只要肯沉下心来,再多喂些不同类型的、有深度的角色,总会成才。」
刘伊妃半信半疑地「哼哼」了两声:「姑且算你讲的有道理。」
「不过现在我有武林秘籍在手,全面超过你只是时间问题。」
路宽笑道:「没错,你现在是真的成小龙女了,林朝英把家传绝学都传给了你。」
「只不过这些都是没人关心的问题,全世界现在都向好莱坞看齐,明星多赚钱啊,谁还苦哈哈地练身体演话剧?」
可以说这些格洛托夫斯基亲传弟子的心得交到刘伊妃手上,算是彼之砒霜,她之蜜糖了。
立志成为老表演艺术家的刘老师视若珍宝。
也许若干年后,神仙姐姐的称呼尽去,业内一片刘老师的呼声。
「诶?你干嘛」
洗衣机翻着英文、德文混杂的书稿,皱眉略览:「既然是你们古墓派的功夫,我看看有没有什幺男女双修之类的功法。」
「滚蛋!」
晚上十点,告别了满载而归的柏林,《历史的天空》剧组即将赶赴奥斯卡的战场。
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一场恶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