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宽笑眯眯地喝了口矿泉水:「就这一口,你起码要游半个小时抵消。」
「别说了,我心塞。」小刘可怜兮兮地翻了个白眼,把手里剩余的油条卷吧卷吧,准备待会儿送给街边的流浪汉。
这一路走过来已经看见不少了。
2008年的阿根廷也饱受金融危机的冲击,通胀率高达25%。
仅仅是两人一路走来的街头摊贩这一类的「非正规就业」,在就业人口中的占比就达到了40%。
特别是布宜诺斯艾利斯这样的大城市,吸引了大量农村贫困人口涌入,城市犯罪率居高不下。
一行人乘车抵达博卡大区的卡米尼托街,这里是旅行者必来的一站。
色彩斑斓的街道两侧是19世纪义大利移民建造的波纹铁皮屋,外墙被涂成明快的靛蓝、鹅黄、胭脂红,像打翻的调色盘。
路宽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色彩纷呈,这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采风。
「怎幺了?」
「看见那栋靛蓝房子了吗?它左侧的明黄楼梯像不像《瑟堡的雨伞》里雅克·德米设计的色谱?」
小刘还跟不上他的艺术思维:「这部片子是60年代的,我只听过名字,说点我能听懂的!」
美女总是让男人有炫耀的冲动,路老板给女友补课:「德米在这部电影里提出了一个叫「情感三原色』的概念。」
「在60年代的德国诞生的这种理论对后来的导演影响很大,简言之他在整部片子里运用了大量的红、蓝、黄色来制造视觉震撼一」
路宽转向女友:「老谋子的《黄金甲》还有印象吧?
小刘戏谑:「嗯,黄色菊花和大奈奈。」
「他是用一个颜色,德米是用三种颜色。红色象征爱情与激情,像女主角吉娜薇芙的红色连衣裙、雨伞店暖色调布景。」
「蓝色代表忧郁与分离,比如吉娜薇芙与母亲相处时的冷蓝环境、男主盖伊服役时的军装等等。」
「黄色隐喻希望与纯真,像男主初登场的鲜黄自行车、街道暖光。」
青年导演总结道:「这部电影其他方面不谈,但是情感三原色的使用在当时惊为天人,影响了很多后来的导演。」
「我在色彩的感知和使用一般,所以刚刚看了有些触动,不知道能不能在《球状闪电》里试验一个想法。」
经过他的解读,刘伊妃再去仔细看那些胭脂红与鹅黄的撞色,阳光在靛蓝墙面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几何光斑,确实有了更多值得解读的意味。
路宽沉默了半响悠悠道:「博卡是因为码头兴起的街区,这里最初是海员和移民的聚居地。」
「你想想他们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一—」
「拉普拉塔河的阴郁雾气是灰白、铁皮屋的冰冷触感是黑色、思乡病的忧伤忧郁是蓝色,这是不是能称之为负面情感的三原色?」
刘伊妃惊奇地睁大了眼晴:「所以移民才会将房子涂成这些暖色对吗?因为色彩确实能够影响人的心情。」
「是,阿根廷有相当多的义大利移民,你还记得奥运会决赛的梅西吧,他就是义大利移民。背并离乡,这些移民本身性格又热烈开放,他们需要用这种高饱和的色系来对抗『负面三原色』。」
「同理,放到《球状闪电》里,当林云。。。」路宽眉头紧皱,顿了顿道:
「当林云在进行量子坍缩时,可不可以让环境色从冷调突然撕裂出几道铬黄?」
「或者用色彩对冲具象化量子力学中的观测者效应,会怎幺样?」
他似乎自己也没有思考清楚,只是摩着下巴,就着45度切入建筑间隙的阳光,眼神明灭。
小刘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微的眉峰和谈论色彩时瞳孔微缩,流露出艺术家特有的敏感与偏执。
这一瞬间,少女哪里还有闲暇思考他讲的电影中的色彩奥义满脑子都是老公好帅,恨不得起脚楼着他的脖子吧唧一口!
路老板沉吟几秒不得其法,摆摆手招呼阿飞等人:「走吧,吃饭。」
刘伊妃选了一家临街的老店,写着「EIObrero」的招牌看起来饱经沧桑,可口可乐古董灯箱上,1940年代「5分钱一瓶」的标语尤其醒目。
就像适才路老板所说,招牌上的墨绿色,即代表了义大利移民对故乡橄榄林的乡愁。
便利店老板所谓的最正宗首都早餐,除了阿根廷牛角包、甜酥点心等甜党钟爱,确实多了几种相对适合亚洲人口味的选择。
小情侣两人都选择了咸口的牛肉馅烤饺,馅料用洋葱、橄榄和孜然调味,味道中规中矩。
食客不少,有些竟然也认得出路宽和刘伊妃的身份,上前交谈和索要签名。
就像中国人看外国人脸盲,外国人看中国人也不是很分得清。
即便是小刘这样的柏林影后,欧洲电影节的影响力也不见得就吹得到南美,况且她还帽子、墨镜俱全。
值得一提的是,认出路老板的那位是看了北平奥运男子足球决赛,对他和马拉度纳在镜头中长时间出现有印象而已。
刘伊妃饶有兴趣地环顾四周,墙上有赫本的电影海报,各类球队应援的围币和标语。
墙上马拉度纳的签名球衣旁,贴着一张1950年代的工会罢工传单,这家店曾是码头工人的聚集地。
小刘后面的演出任务很重,只吃了一半就叉给了男友,示意他帮自己处理掉。
旋即又撑着下巴四下观察一一观察人物和环境,藉由此体验不同的角色和情境,已经成为了演员的本能。
「在飞机上看资料阿根廷的经济状况不佳,但总感觉他们还是充满热情的。」
似乎是在印证她的判断,隔壁桌的老人弹起班多钮手风琴,探戈曲调混看咖啡香飘荡「这里的人是这样的,《摩托日记》里切·格瓦拉穿越南美时,在矿区看到矿工们一边咳血一边踢足球。」
「或者像博尔赫斯的《阿莱夫》,在绝望的街角也能窥见无限。」
吃完早餐,阿飞安排了工作人员去酒店安置好,自己仍旧保持着安全距离跟着两人。
不比在国内几乎就承担个司机的职责,在美国也鲜有出手的机会,今天仅仅是经过一处贫民区,就已经有不长眼的扒手出现了。
沉醉在「前置性蜜月」中的刘伊妃几乎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如果叫她选择,宁愿任性地不要什幺安保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