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8名案犯看起来很多,但其实归根到底就是三府一行,审判的主体,主要是以宁波、绍兴、金华三府和宁波远洋商行为主,进行公开审理,公开宣判。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就已经结束。
朱翊钧见到了人间百态,听闻斩立决,有的人呆若木鸡,有的人惊叫连连,有的人则瘫软在地,有的人欲夺路狂奔。
这么多次的公审,朱翊钧没见过一次劫法场的,毕竟缇骑手里的长枪短炮都是真家伙。
“拿去吧。”朱翊钧看了看日头,已经接近午时三刻,朱翊钧在四份判卷的案卷上朱批,下达了拿去的命令。
冯保张宏二人,一甩拂尘,吊着嗓子大声喊道:“拿去。”
城墙上的小黄门将天语纶音不断传下,最后由三百二十名缇骑,齐声高喝,声震云霄。
张问达被押着送往刑场,他看到了自己的女婿曹学成,曹学成个子不高,甚至有些贼眉鼠眼,牢狱之灾下,披头散发,形容枯槁,也没了往日的俊郎。
“后悔吗?”张问达看着曹学成忽然开口问道。
曹学成起初有些迷茫,而后看清楚了问自己的是岳父,才从迷茫中,清醒了些,他的面目立刻变得狰狞了起来,大声的说道:“张问达,都怪你!那些恶事,全都是你让我做的!”
“你是主谋,你被斩首,理所当然,凭什么拖上我!”
张问达反而笑了起来,看着曹学成,眼神甚至有些怜悯,他摇头说道:“原来,你做坏事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吗?”
张问达看了眼阳和门五凤楼皇帝的方向,有些愣愣的说道:“我和你不同啊,我早就想到了这一天,你当初给我设套,引我入局的时候,也该想到这天的。”
寒窗苦读十年功,金榜题名天下闻,张问达为了科举,把前半生都搭进去了,他考科举,考官,不是为了当个奸臣,他也有过雄心壮志,想着一朝登天子堂,为苍生,为黎庶。
张问达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自己已然走到了绝路,而这一切的开端,是在杭州府墨涟轩的宴请上。
曹学成用尽了手段,收买了张问达的师爷,安排了这一次私下会面的酒局,这就是不归路的起点。
“我是很后悔啊,朝廷三令五申,不让宴请,看起来是管得宽了些,但何尝不是在保护我们呢?”张问达叹了口气,对着身边的缇骑说道:“走吧,送我上路吧。”
张问达是真的知道改悔了,但曹学成显然不是,依旧是张牙舞爪,嘟嘟囔囔要说什么,却被缇骑塞住了嘴巴。
行刑开始了。
每次人头落地,都会爆发出了惊人的欢呼声。
围观的百姓,并不是看到大官、大富大贵之人被斩首就欢腾,围观百姓深切的知道他们犯下的罪行,杭州府衙门张榜公告月余时间,案犯的累累罪行已经公示的十分清楚了。
百姓们的确是眼皮子浅,如果不是张榜公告,他们真的不太清楚自己所受的迫害,究竟来自于何方,眼皮子浅,见识少,不代表他们心里没有一杆秤,没有是非对错。
斩首示众终于结束,大明皇帝下旨将尸首全部悬挂于阳和门,曝尸十日,以收威吓之效。
大医官陈实功认为有瘟疫的危险,请求皇帝陛下拖出谯楼的大栅栏围上,防止人靠近,沾染瘟疫,朱翊钧欣然应允。
选贡案和宁波市舶司窝案,在皇帝威罚之中落下帷幕,朱翊钧仍然住在西湖别苑,因为缇骑还在抄家,并且押送流放犯人,流放金池总督府。
朱翊钧在杭州逗留的这段时间,也不是闲着没事干,而是亲自去调研了下浙江支柱产业之一,茶园。
历时七日的调研,让朱翊钧大动肝火,有些生气,也有些无奈,因为茶园采茶女工的生活,非常的困苦。
二十个女工,在采茶季节,会挤在七尺宽、十二尺深的格子铺里,哪怕是这些逼仄的格子铺,也是临时搭建的,并不能遮风挡雨,二十人共用大通铺,杂物堆积如山。
即便如此,在采茶高峰期的时候,也有女工,因为没有床位,要睡在走廊。
住的差,吃的也差,就是清水面,采茶也是个重劳力的活儿,一碗清水面,根本不能饱腹。
前陕西总督石茂华、沈一贯,都曾经跟朱翊钧讲过陕西人会善待甘肃来的麦客。
和雁行人一样,麦客就是甘肃人到了关中麦子成熟的季节,入关做工,甘肃人觉得陕西的地主厚道,油泼面、臊子面,炒菜,锅盔都会有,甚至一些个孩子,每到麦客来的时候,才能蹭上一顿好吃的。
朱翊钧伪装成了黄公子,四处走访,这些女工,过得比麦客要苦。
陕甘绥已经是非常非常穷的地方了,浙江如此富裕,都是苦力,过得反而更加辛苦!
但是在走访期间,这些采茶女工,比朱翊钧想象的要积极、乐观,倒是擅长苦中作乐。
“云南、广西,让安南人砍甘蔗,都知道中午给块肉!放点油!油盐都没有,哪来的力气干活!”朱翊钧气冲冲的回到了西湖别苑,对着冯保大声的说道:“去把侯于赵、阎士选给朕叫来!”
“这事儿朕也让缇骑调查清楚了,不是个例,而是普遍现象!”
“还田结束了,浙江生产关系要转变,商品经济要形成,内需市场要建立,这三件事,都是要围绕着保证劳动者权益去进行,马虎不得。”
天下事素来如此,解决了一个矛盾,就会有新的矛盾冒出来去解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