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镡则是一脸死灰,用力的踹了高淮一脚,将其踹翻在地,一言不发的返回了人群。
死到临头,还要把皇帝当傻子糊弄,干了坏事被抓了就认栽,还要胡乱攀咬,多少有点敢做不敢认了。
高镡、高淮倒卖军需,最大的敌人,是辽东总兵王如龙。
这次也是王如龙上疏揭发了二人的罪行,捞点银子不怕,主要是二人的行为,逼迫辽东‘少壮强勇之夫,亡入夷人奴酋帐下做事’,这是王如龙无法接受的。
再这么折腾下去,辽东夷人怕是要造反了。
王如龙仗着自己和戚继光的关系,把事情告诉了戚继光,戚继光有次下了朝,叫住了徐爵,把事情告诉了徐爵,卖了冯保一个人情。
真的让戚继光亲自告状,恐怕冯保这些大太监也要吃挂落。
朱翊钧还以为冯保焯水刑罚,是把人扔进沸水里,活活把人煮死,再扔进冷水里,但并非如此。
冯保只是驱赶着这十七个宦官不停的跑,跑到汗流浃背,跑到上气不接下气,也要驱赶他们继续跑,跑了足足三个多时辰,等他们跑不动了,才让人把他们扔进了冰水之中,就是飘着冰还没完全结冰的水缸里。
朱翊钧自然不能等三个多时辰看他们跑步,就是最后时候又过来看了看。
这十七个人入了冰水缸,立刻就有几个死了,不死也是翻白眼,不停的抽搐。
而后冯保将这十七个人送往了解刳院,大明人不得入解刳院,但这人都死了或者半死不活,也没人收敛遗骸,算是为大明的医学做出了最后的贡献。
别看这几个人表面没什么事儿,但其实内里,血管都破裂了。
这在大明叫做‘卸甲风’,在连续作战,身体暴热的时候,再热也不得卸甲,只能蹲在树荫底下等着变凉,这过程也不能喝冷水,尤其是井水。
若是卸甲,风一激,人的血管就容易破裂,轻则中风,重则毙命。
类似于齐天大圣和红孩儿斗法,被红孩儿的三昧真火给烧了一遍,再掉入深潭里冷水一激,也是闭过气了。
冯保把他们送解刳院,也是解刳院大医官需要,主要是看看究竟是什么血管破了,如果有活着,看看哪里的血管破裂,会对人造成什么影响。
或者说,这十七个人的死法,是范无期这个索命无常专门定制,为了研究卸甲风或者说中风。
“斩首后,传授九边以儆效尤。”大明皇帝对这个结果颇为认可,做出了进一步的威罚,传授九边,让九边军兵、庶弁将、将领、镇守太监、总督军务清楚的知道,喝兵血的惨烈下场。
朱翊钧靠着军兵站着当皇帝,自然要给军兵当青天大老爷。
朱翊钧在监刑之后,回到了通和宫御书房,此时此刻的他,面前放着三本奏疏,这两本奏疏一本是高启愚写的,另外一本也是高启愚写的,还有一本是申时行写的。
这不仅是三本奏疏,更是万历维新现在站在了一个分叉口,需要皇帝来决定大明何去何从。
高启愚这两本奏疏,一左一右。
左边这条路是大明目前正在的路,这条路就是利用各种福利政策调节劳资矛盾,包括惠民药局、官舍、学堂、开工银等等。
这条路走的真的很艰难,首先需要完成商品经济蜕变,完成生产关系转变,肉眼可见的未来,要面对层出不穷的矛盾,甚至皇帝要面临一个必然的结果:新兴资产阶级的背叛。
福利政策调节劳资矛盾,说白了就是割富商巨贾的肉,喂饱穷民苦力,维持社会基本稳定,白花花的银子都给了穷人,在新兴起的富商巨贾眼里,就是作孽。
而右边这条路,则是传统路线,无底线对一切力役自发维护自身权益的活动,进行镇压,占厂、下山这些行为,出动镇暴先登营进行全面镇压。
右边这条路好走,因为数千年来都是这么走的,拥有极其丰富的经验,朝廷和地方富商巨贾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可以在大规模民乱之前,可以一直维持地方基本稳定和朝廷的统治。
左边是继续奋斗,右边是停止奋斗。
左边的路十分坎坷,右边的路一路坦途,只要选了,统治阶级的所有人,都会对皇帝陛下歌功颂德,高呼圣明。
高启愚用了数千字去描述选择右边这条路的好处,比如立刻马上,皇帝的胞弟、李太后最心爱的小儿子朱翊镠就不必去金山城就藩了,皇嗣们也不必海外就藩;
比如,大明可以不必持续开拓,不用担心海外总督府失控的问题。
大明可以依靠对穷民苦力的压榨,维持足够的生产成本优势、商品优势,将产业牢牢的留在大明,并且在海外依靠西班牙这个日不落帝国的庞大海军和殖民地,获得足够的市场、原料。
不用额外付出维护航路安全、海外市场稳定的军事支出,只要坐在家里,就能把钱赚了。
但右边这条路真的和他说的那么好,那就没必要上另外一本奏疏了。
“高启愚这是打算自己出来做这个历史罪人吗?”朱翊钧将右边那本奏疏,画了个大大的叉号。
皇帝主持万历维新十八年,很累很忙很难,若是皇帝想要歇一歇,就准了高启愚的奏疏,日后破坏万历维新的罪人,就是高启愚这个人了,历史罪责都由他一人背负。
继续维持海外开拓、维持航路安全、维持海外市场稳定,需要庞大的军事支出,会越滚越大,这会对大明的财政形成巨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