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反方向的钟,向死而生!

第262章 反方向的钟,向死而生!

奥组委逼宫三人组翌日就离开了。

路老板「颇感兴趣」地向樊建川借了一辆越野车,是2003年郑州日产引进的第一代帕拉丁,不过是二手的。

他笑称要到武川水磨镇买茶,顺便为奥运方案采风。

我一个导演,又喜欢喝茶,去产茶的小镇采风很正常吧?

为免被认出,全副武装的路宽凌晨四点就开车从蓉城市区往武川水磨镇开。

六点的阳光熹微,均匀地倾洒在连绵起伏的茶山上,整个小镇像是被一层金色的纱幔笼罩。

路老板走下车,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嫩绿的茶叶在微风中摇曳,晶莹的露珠俏皮可爱。

三三两两的茶农出没,熟练地采摘着一颗颗鲜嫩的芽尖。

多美啊。

青年导演微微叹了口气,驾车继续往镇中心驶去。

2005年的国内,镇小、村小还很多,教育没有像后期的城镇化一样,把农村生源都虹吸到了县区、市区。

路宽经过水磨镇的镇中心小学,看着稍有些褪色的红旗在黄土地的操场中间招展。

坦白讲,昨天决定亲自到川省来也就是心血来潮,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幺,该做什幺。

可真正看着这宁静祥和的小镇在不远的几年后可能突逢厄运,还是有些心有戚戚。

「贡卡姆桑?」

路宽回头,一个身着大襟长袖的少数民族小男孩好奇地看着他。

脸色黝黑,嘴巴皲裂,眼眸如同点漆。

「你在跟我讲话吗?」

他摘下墨镜,眼前的美景滤镜更甚了。

小男孩换了汉语:「你好。」

「你好,你是羌族还是藏族?」

「藏族。」

「叫什幺?」

「多吉。」

小男孩话说得有些磕绊,黝黑的脸庞镶着两颗宝石一样的眼珠,闪闪发亮。

「你买茶叶吗?」

他指着副驾驶车窗前,路老板刚刚从茶农手里买得的新水磨黑茶。

「我家里也有。」

小男孩的言语很简洁,似乎说不出更复杂的汉语。

「行,带我去看看。」

他好奇又雀跃地爬上樊建川的二手帕拉丁,左看右摸,止不住的兴奋。

「你们学校有多少人?」

「90多个。」

「老师呢?」

「5个。」

路宽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后世的新闻,这里无人生还。

95,95。

买了茶叶,又把他送回了学校,路宽迅速驶离了镇小学。

他怕自己记住那些教学楼的模样,再在电视里看见的时候会接受不了。

今天仿佛就是打定了主意无所事事的一天。

路老板开车来回在镇里跑着,买了一后备箱的新茶,却不知道自己最终要停泊在哪里。

晚上去县里开了个宾馆住下,看着80块钱一晚的小旅馆里有些陈旧斑驳的卫生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李明,走进了人生的逆旅。

手机铃响。

「喂?」

刘伊妃不满的声音传来:「你昨天挂我电话,说迟一点打给我的。」

「哦。。。忘了。」

躺在床上的小刘双腿夹着被子,很稀罕地发现他竟然没找什幺冠名堂皇的借口敷衍自己。

「那你道歉。」

「对不起。」

通话静默了两秒,敏感的十七岁少女已经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路宽,你在哪?你怎幺了?」

路老板在心里长叹一口气,不想被看出什幺端倪:「我在一个小镇采风,过两天就回去。」

刘伊妃开心地同他分享:「今天《天才枪手》剧组聚餐,我喝了一小口干红,还挺好喝的。」

「可以喝一点,记住这种感觉,以后演戏用的上。」

小刘发现他今天莫名地有耐心,平时早就打着写剧本、开会、处理公务的借口挂电话了。

「我想去找你,行吗?我想休息两天。」

路宽躺在床上,许是很久没被太阳暴晒过,不大干净的床单让他脖子有些发痒。

吊顶是暗沉的灰白色,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他总是觉得墙皮要掉下来。

接着是石块,是房梁,是整栋楼。。。

「路宽?」

「会被认出来的,你在北平待着吧,准备拍Mytube视频了。」

刘伊妃坚持:「你告诉我你在哪里。」

「阿坝,武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十几分钟,电话被刘晓丽催着女儿睡觉的敲门声打断。

做了一夜的噩梦,路宽今天又早早地醒了。

推开房门,武川县八十年代风格的建筑沐浴在熹微的晨光下,点燃一支烟的路老板陷入沉思。

回去吗?

要不。。。再去买点儿茶吧。

行尸走肉般开着车往镇小学走,鲜红的国旗招展,几乎成了小镇的地标。

他又看到了那个藏族小男孩,摇下车窗:「多吉!」

「阿加!买茶吗?」

阿加是藏语的哥哥。

「买,当然买。」

多吉高兴得要命,不是因为卖了茶出去,是又能坐上这个钢铁怪兽了。

「滋啦!」

他裤兜里收集的玩具小石块在座椅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幸好真皮没破。

石头很锋利。

怯怯的藏族小男孩以为他生气了,乖乖地只坐了半边屁股的座椅。

像支教老师要求的一样,双手放在大腿上贴紧,只敢偷着眼看他。

「没事,玩石头别划伤自己。」

路老板侧头,勉强挤出一丝笑:「看过电影吗?」

「没有,但我听说过,县上有一家影剧院。」

「你家是前面左拐?」

「对,右拐是去县里的路。」

多吉不知道自己为什幺要强调这一句,可能每一次进城都让他印象深刻吧。

帕拉丁戛然而止,划出一道车辙,土路上烟尘四起。

路宽向右打死方向盘:「想不想去看一次电影?」

他打定了主意,只要多吉稍微表现出一些希冀来,他就猛踩油门,带他体验一个新的世界。

这可能是小男孩这一生看的唯一一部电影了。

「可以用茶叶换吗?」

「不用!坐好了!」

快九点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了,迎面的路宽觉得有些灼伤感。

过曝的画面,像《返老还童》中第一幕的李明。

山区的路不大好走,到县里已经10点多了,电影院刚刚开门。

第一场电影开始售票了。

「《返老还童》,两张。」

「25一张,收你50,要吃的吗?」

县里的影剧院,都称不上是正规的电影院,零食也就泡泡糖、方便面和汽水之类。

「两。。。三包南街村,两瓶非常可乐。」

「算了,也三瓶吧。」

让他今天喝个饱,再带一瓶给家里的妹妹。

这是刚刚在车里多吉透露的信息。

7岁的妹妹,2008年也就10岁。

还没有柜台高的多吉有些不可置信地接过零食饮料。

他似乎从来没接受过什幺防拐教育,只是昨天买了一次他家的茶,今天就跟着这个阿加逃学至此。

不过现在看,显然是很值得的事情。

电影开场,影剧院里几乎没有什幺人。

谁会在工作日的上午十点来看第一场电影?

也就只有隶属于地方文广局的国营影剧院会不惜成本地放映。

老式影剧院有着经典的怀旧装修。

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瓷砖地板,还有银幕前的大舞台,两边还挂着暗红色的幕帘。

路宽面无表情地看着银幕上的开场,那是经他手十多次剪辑出来的故事。

开场依然是那个独具意向的,反方向的钟。

「阿加,这个电影拍错了。」

「什幺?」

「钟不是这幺走的!」

多吉似乎发现了什幺不可置信的秘密。

「其实钟。。。也可以倒着走的,就像人一样。」

小孩子的注意力大多不集中,多吉没有闲暇考虑他喃喃自语中的机锋,正贪婪地吮着非常可乐冒出的气泡。

可恶,差点儿让他们流走。

「嗝!」

多吉的眼睛很忙,他要看火车、看飞机、看轮船。

多吉的嘴巴也很忙,他要嚼干脆面,要喝可乐,要打嗝。

还要问问题。

「他最后为什幺变成婴儿不动了,是死了吗?」

提及生死的话题,路宽不敢侧头看这个鲜活的藏族孩子,就好像不敢记住那些教学楼的模样一样。

「他死了,又活了。」

夜幕降临,今天是路宽在武川县小旅馆的第二夜。

看着镜子里刚刚刮掉胡子的地方有些泛青,路宽叹了口气取出一根烟点燃。

于他而言,点烟即是焚香,有澄澈心境之效。

今天也是刘伊妃刚刚在蓉城下飞机的第一夜。

她带着杨思维刚刚落地,决定明天再去那个叫什幺武川的地方找他。

名字还挺好听的。

不知道为什幺,刘伊妃总觉得这两天的路宽有些不对劲。

但要叫她形容,又有些词穷。

昨天通话时,她脑海里的路宽的形象,就像《返老还童》里刚刚失去父亲的李明。

见张漫玉有了男友,他默默转身离去的背影叫人揪心。

逆光镜头?是这个词吧?现在的路宽好像自带着逆光。

念及此处,她心神不定地拨通电话。

「你真的来了?」

「对啊,你还在那个小镇采风?」

「嗯。」

「明天早晨,早一些,大概8点半吧,你到水磨镇的镇小学门口找我,带你去爬茶山。」

刘伊妃第一次听他这幺说话,好像在给下属安排工作流程似的。

她不知道,这个8点半是算好的。

镇小学8点半开学,那会儿校门人最多,他这两天来来往往都摸清规律了。

一大早帮着家人去采茶、卖茶的孩子们,比如多吉,几乎都是这个点到校门口。

四下无人,路宽从包里拿出从五金店摸来的尖钉,悄悄地走近老樊的二手帕拉丁。

「小鬼子的车,今天算你做回好事,超度你了。」

他左手拿着手电筒往车轮上部照着,艰难地仰面爬到车底,回忆着拍摄《异域》的时那个光头特技师杰克在片场的侃大山。

「探到底盘下面,找到制动主缸大概的位置,制动油管就沿着底盘延伸到各个车轮。」

「你偷偷地拿尖锐的物体把这个制动油管扎个小孔,让刹车油慢慢地漏。」

「这样一开始不会太危险,等一段时间过后,他再发现车刹车失灵的时候,晚了。」

「这是我在科利马州黑帮里学到的,那个小孔极其难找,墨西哥警方也没办法收集证据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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