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路你说。」
「是这样,人艺现在很看重青年演员的培养和发展,茜茜自己想走演员这条路,在电影和戏剧上都有涉猎。」
「张院长的意思是重点培养她,未来进入人艺的艺委会和行政序列,但还没跟她说。」
刘晓丽闻言一怔。
说电影电视剧她不一定清楚,也仅仅是因为女儿演的几部对运作过程有些了解。
但提到这种艺术编制,这位五个一工程奖获得者可就门清了。
老母亲1970年就考入了江城歌舞剧院系统学习芭蕾、古典舞、民族舞及民间舞,毕业后因成绩优异留院,参与《白毛女》、《红色娘子军》等革命题材舞剧,担任主要角色。
在她那个年代,即便是这种市级文艺院团也已经是了不得的铁饭碗了,何况现在闺女是在人艺。
而且是任职,不是单纯做演员。
做演员的苦和熬资历,她不是没尝过。
刘晓丽有些惊喜:「我觉得很不错啊!不过还要看她自己的意见,小路再把把关。」
「这也算女承母业了。」路宽笑道:「不过人艺不比您那个年代的的歌舞团,演员出来演电影没有太多限制。」
张合平抓住机会攀谈:「其实我跟刘女士我们这个年代的人,无论是对编制也好、单位也罢是有感情的。」
「是,那会进个舞蹈团多不容易啊,我能留院还是师父鼎力支持。」刘晓丽不无感慨地回忆。
张合平笑道:「其实我觉得伊妃很适合进人艺,人艺的队伍年轻化也需要她这样的品格、立场端正的青年演员。」
「再一个,人艺的管理很人性化,哪怕是伊妃说确实是工作太忙不能来院里排戏演出,每年也只需要交几万块钱的编制保留费,这钱对你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就太不值一提了。」
「更何况我看她演张纯如女士这个角色的过程,也确实肯钻研、喜欢表演,这简直太适合在人艺发光发热,在艺术和行政上深耕了。」
刘晓丽抿嘴笑道:「好啊,呵呵,我看可以和茜茜聊聊。」
台上主持人开始报幕,三人都不再讲话,只不过各自都在考虑和消化着这一时半会的信息。
老张为了人艺的市场化改革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位内娱顶流拉到人艺的队伍中来。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这也是路宽乐见其成的。
还是回到中国电影的大盘上来看,中影和总局这样的专门机构他资源丰富,利益共担;
他自身可以获取的,觉得有意义的名头也拿得差不多了;
产业资源有问界,导演资源有泛亚电影学院。
那对于他想要融入和「深度参与」中国电影的发展进程的目标来看,还缺了什幺?
一是更多的好演员,二是对评价体系的话语权。
这里的好演员,不是专门为问界服务的演员,而是服务于整个内娱大盘、通过合理的机制和政策施行,从而避免流量时代到来后「劣币驱逐良币」的从业者。
他历来的作品中,出于商业考虑会有周杰仑、早期的刘伊妃这样的稚嫩流量新手,但总会配上冯远争、李雪建、梁佳辉这样的业务老人。
人艺其实是比北电更好、更专业的表演「院校」,只是人才的培养效率太低。
现在在位的张合平是自己人不假,但他的年龄毕竟摆在这里,他要推着冯远争尽早进入核心领导序列。
人艺是国家级的艺术殿堂,无论是通过人艺进行联合出品、资源整合、演员选拔,还是通过人艺优先获取正府项目,亦或是后期的文化出海,都能发挥重要作用。
至于在这两年奥运会开幕式筹备期间处得关系很好的老张,上一世他仕途的下一站是北平文联主席。
这一世为什幺不能是再上一层的文联?
文联的地位和作用更加毋庸置疑,它是档和正府联系文艺工作者的核心渠道,是国家级的人民团体。
它对文艺界的重要指导作用在于,戏剧、电影、音乐、美术等12个全国性文艺协会都是下级单位。
所有关于这些细分领域的评奖评优、立场宣贯、政策制定都在它的调控之下,包括耳熟能详的金鸡百花、金鹰、白玉兰、华表、飞天等所有在内。
这是你们这些文艺界必须要接受档的领导的集中体现,文联扮演的就是这样的角色。
对于路宽来说,改变中国电影,首先就要改变中国电影的评价体系。
猪大粪的凋亡是第一步,但也是最简单的一步。
因为在看不见的幕后,还有更多难以一时间改变的利益阶层存在。
戏言之,无论能不能做到,但控制欲极强的路老板对于——
「足协,还有球证、旁证,加上主办、协办,都是我的人,你拿什幺跟我斗?」这样的的境界,还是愿意为之奋斗一下的。
因此今天同张合平的这段对话,可以看做是他的一次见缝插针的落子和布局,关于人艺和更上层的文艺界权力体系。
包括妻子刘伊妃在内,她其实是最值得培养的对象。
根正苗红、从无绯闻、立场端正。
三代以内都是老革命和外交官、医务工作者、舞蹈家,正审无虞,家世清白。
20岁就凭藉《历史的天空》这样正的不能再正的电影斩获柏林影后,出道以来一直致力于中国文化的海外宣传,譬如《异域》中的山海经、汉服、中国美食等。
路老板的身份和财富,决定了他不可能在体质内有什幺发展空间,但作为他的妻子,刘伊妃完全不会受到这种桎梏。
她如果通过人艺,进入国家文艺界的权力体系,未来的发展完全大有可为。
别忘了,在取得上述所有成就之后的今年,她也才21岁。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过后,某些位置也不是不可以想一想。
嘴上说着尊重老婆,让少女自己做出选择的洗衣机,已经习惯性地开始想着怎幺「利用」她了。
这种惯性思维,从小姑娘15岁开始就在他的脑子里成为定式。
路宽摩挲着下巴,看着台上的新婚妻子,脑海中渐渐浮现出20年后的「高干文女主」形象。。。
「好啊!茜茜演的真好啊!」
刘晓丽的声音打断了路宽的沉思。
舞台中央,刘伊妃饰演的陈白露正以芭蕾式后仰的姿势凝固在沙发边缘,雪纺睡袍如垂死的白鸽般铺展,琥珀色灯光从侧幕斜切而下,在她脖颈投下道道勒痕般的阴影。
这是被被曹禺称为「折颈天鹅」的经典姿势,让小刘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脆弱感演了出来。
路宽一直在分心想别的事情,但通过最后一幕还是能看出这一年以来刘伊妃在表演上的进益不小。
就看她在《山楂树之恋》中的表现如何了。
全场观众起立鼓掌,台上的演员们站成一排谢幕,唯一有些格格不入的是台下憋了一整场不敢应援的粉丝们,举着「天仙姐姐」、「维生素茜」的标牌大声呼喊。
部分老面孔对此有些腹诽,他们对台上的女演员没意见,但这样的粉丝躁动,是不是让人艺这样的艺术殿堂显得儿戏了?
这样的想法实属正常,不过张合平不这幺认为。
他是来搞行政运营、玩狂澜于既倒的,都活不下去还管这幺多?
刘伊妃的存在就是票房的保证,这也算戏剧领域的第一次「流量明星」尝试了。
老张底气最足的是这位流量明星的业务也有保障,不然院内的艺委会就无法通过,这也是小刘能作为路宽这个「高干女养成」战略的重要原因。
张合平一边鼓掌一边调侃道:「路总,不上去给伊妃送束花?」
路老板耍无赖:「要送也得你们人艺出钱啊,你看看现场这幺多小刘粉丝,看不看得懂另说,是不是给你们大大创收了?」
「哈哈!要不说你是首富呢,太会做生意了。」张合平转头叫工作人员真去取了一束花来,这下反倒叫路宽骑虎难下了。
刘晓丽笑道:「去吧小路,自己老婆自己哄啊。」
丈母娘有命,洗衣机还能说啥呢,所幸是个厚脸皮的,施施然从舞台侧面拾级而上。
皮鞋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有几个小刘的「富婆」粉丝买了最贵的前排票现场磕CP,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舞台中央的刘伊妃正跟何冰、吴钢等人一起谢幕,余光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唇角漾起梨涡。
台上的几个老戏骨闻弦歌而知雅意,往后退了一步,点头跟路老板问好。
后者来到穿着月白色旗袍的「陈白露」面前送上东拼西凑的花束,看起来倒也鲜艳有趣:「陈小姐,演的很好。」
「谢谢!」刘伊妃给了丈夫一个拥抱,又在他耳边低声讲了句什幺,路老板随即下台,不抢今天台上各位主角的风头。
台下一个流口水的男粉心情从大好变成大坏:「玛德!洗衣机以前伺候慈禧的吧,这幺会来事儿!」
女粉们听得有趣,一边哄堂大笑,一边又对他口诛笔伐,言其羡慕嫉妒恨云云。
有了刘伊妃的引流,乱是乱糟糟了一点,但人艺总归能一场戏、一场戏地踏实把门票钱收足,这是市场化的基础。
——
下午两点,温榆河府。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进衣帽间。
刘伊妃赤脚踩在柔软的羊绒地毯上,正将一件浅灰色的羊绒开衫仔细迭好,放进26寸的Rimowa银色行李箱里。
Rimowa去年才在北平世贸天阶开了第一家,这个德国牌子的行李箱做工和材料确实都非常精致,很得她的喜爱。
路宽的行李和衣物很少,就几件衬衫、一身运动服、一双皮鞋和运动鞋,除此之外全是她自己的东西,26寸的行李箱刚好放得下。
演出反馈良好,排了几个月陈白露的小刘也心情大悦,听着倚着门框的路宽跟自己讲起了张合平的提议。
少女有些啼笑皆非:「艺委会?那里没有低于50岁的啊?我进去是不是太碍眼了?」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要业务过硬,又能给人艺带来票房,其余的老张解决。」
路宽振振有词:「我为了蹭你的流量都不惜委身于你了,人艺想吃你这碗饭,还能不拿出点儿真东西来吗?」
「张合平一开始讲起来,我用你要自己拿主意推脱了,不过后来想想,确实是个好提议。」
「在东大,人人都需要有个组织,我的组织是北电、是中影、是民进,你也得有自己的头衔,这是对你的保护。」
刘伊妃纳闷道:「在人艺做个一官半职,然后呢?」
洗衣机刚刚在台底下都想了半天了:「1-2年时间,人艺演员队副队长,接冯远争的班,再进艺委会。」
「后面的晋升时间不好确定,但总归要在人艺先发光发热,最好做到业务副院长的位置,然后在全国演员协会担任职务。」
「刘领导在、老张,还有李雪建老师、老田这些老相识在,30岁到北平文联分管个戏剧影视工作不是问题。」
「往后就很简单了啊,文联这样兼具艺术和行政的部门,提拔人才一看地方文联资历,二看业务能力和行业口碑、地位,这你都不缺。」
路宽看着一脸懵逼的老婆笑道:「按我说的来,不出意外,40-45岁做到全国文联副主席可期,特别是『无知少女』提拔最快。」
「你加入明珠党派就能占两样,有兴趣没?」
事实上,现任的文联主席就是铁凝女士,2006年她任此职务时59岁,最年轻的副职是88年的夏菊花女士,时年51岁。
刘伊妃思忖不过两秒就摇头:「没兴趣。」
少女旋即笑道:「我只想拍拍电影,玩玩洗衣机,遛狗撸猫旅游,干嘛要去当官。」
她从抽屉中拿出两个La Perla的真丝抽绳袋,分别装自己和丈夫的内衣内裤,对洗衣机提的建议丝毫不感兴趣。
只是半晌她又贴心地回头瞧了一眼:「还是你需要我这幺做?」
「就像之前去问界做刘主任一样,让我过渡一下,现在做个吉祥物镇压不祥即可?」
路宽笑道:「没什幺需不需要,你想怎幺样都行,我只是提一个可能性。」
东大的人情世故很现实,就像一个小小的饭桌上,主位必然是馆员,艺术工作者和富豪现在算是不分上下,但论及演员,肯定是敬陪末座的所在。
这幺做的好处就是让刘伊妃超脱一个演员的身份,甚至能把路某妻子的标签也摘掉,以她的自己的名头示人。
当然,这个过程会很长,但以刘伊妃的业务能力、聪明伶俐和某洗衣机的扶持,大有可为。
小刘失笑:「可他们都叫我泥石流啊,我这种人也能当官的吗?说出来的话得罪人咋办?」
「得罪就得罪好了,你现在得罪不起的人也不多。」
「哈!看给你装的!」刘伊妃娇媚地扫了洗衣机一眼,拿了件刚买的衬衫丢给他:「你换这件我看看怎幺样,浅蓝色的比较衬肤色。」
「不过在人艺做点儿什幺我倒挺感兴趣的,特别是演员队,完全可以让我实践梅尔辛的教学方法,也有利于斯坦尼的研究。」
「至于你说的其他的。。。到底对你有没有用?有用我就去做,反正你不怕我是泥石流坏事就行。」小刘自己说着都笑了起来。
「有没有用这种事——」
「举个例子吧,现在韩流疯狂吧?」洗衣机一颗颗解开衬衫纽扣:「有一天时机成熟了,文联和总局就可以在合适条件下发布限韩令,不允许韩剧在黄金时段播出、限制韩国电影进口、对韩国艺人在国内综艺的出场严格要求。」
「或者之前对于陆钏、猪大粪等文化败类的处理,文联其实就是最核心的行政单位,这幺说你明白了吧?」
小刘惊讶道:「你个洗衣机,既想当运动员又想当裁判是吧?还指望我去当这个裁判?」
「那些老学究、老顽固骂起人来可比朱大珂还强?你动他们的蛋糕不是天天都要被蛐蛐?」
「我这是用私心、办公事,有些沉疴需要猛药来治。」路老板云淡风轻:「至于谁骂我——」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二十年后中国文化产品出口稳居世界第一的时候,全世界都在讲中国话的时候,海外的儿童们以抢购哪吒、孙悟空手办为潮流的时候,你再去看?」
「待到山花烂漫时,我在丛中笑。」
小刘一双盈盈的美眸挂在丈夫身上,不舍得离开哪怕一瞬,半晌又噗嗤笑出声来:「装得不赖,可惜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被你骗得晕头转向的小女孩子了。」
她目光下移,隔着内裤弹指神通:「我让你换衬衫给我看看合不合适,你干嘛把裤子都脱掉?嗯?」
少女尾音上扬,带着几分娇嗔。
「啊?」洗衣机讪讪地把西裤又穿上:「习惯了、习惯了。」
「不要脸!」刘伊妃轻啐一口,却掩不住眼底的笑意。
她纤细的手指温柔地抚过丈夫衬衫上的每一道褶皱。
阳光透过纱帘,在少女精致的侧脸投下柔和的光晕,衬得她肌肤如雪。
她踮起脚尖,双手环住路宽的脖颈:「只要你需要,我就去做。」
「我喜不喜欢不要紧,但我想跟着你,陪你实现自己的理想。」
「这远比赚多少钱,住多大的房子,享受多幺奢侈的生活有趣。」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洗衣机龙颜大悦,不过他还是给妻子更多的思考时间,他还没有功利到逼着老婆去做大佬跟自己「管商勾结」的地步。
「你既然喜欢就先在人艺发展,其他的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