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员,代表着镇抚司这个特务机构在地方上的巨大膨胀,到不可控的时候,只能挥下屠刀了。
“那谁还怕反腐司?”冯保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在他看来,还有一个问题,皇帝必须要知道,那就是:暴力部门要有暴力。
否则这衙门口,除了多点人吃皇粮,没什么用处,都是经年老吏,都是老油条,谁怕你一个逞口舌之利的朝廷命官?谁还不是个朝廷命官!
“派出制如何?”朱翊钧坐直了身子说道:“地方反腐司局处,提领各巡检司巡检,必要时可以调动巡检、巡检司弓兵办案,如果地方衙门无法处置,则由素衣御史带缇骑派出办案。”
朱翊钧给出了一套折中的办法,巡检司、巡检司弓兵,也是暴力,巡检司主要职能是剿匪和处理野兽,弓兵们配有复合弩。
反腐司可以调动巡检和弓兵,手里有一定的暴力,如果案子太大地方搞不定,那就由京师反腐司派出素衣御史和缇骑。
其实这套派出制,是当初稽税院的构想,但稽税院兹事体大,为了防止稽税院和地方和光同尘,最终全都由稽税缇骑直接对皇帝负责了。
“陛下圣明。”冯保仔细想了想,派出制,或许是不增加冗员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
而且稽税缇骑还可以对反腐司反腐御史们进行监察,权力一旦失去了监察,则代表着权力无限大,没人能监察皇帝,所以皇帝的权力无限大。
反腐司和稽税院互相监察,极大程度上避免了权力的任性。
冯保和皇帝讨论到这里的时候,其实问题就很清楚了,稽税和反腐哪个重要?皇帝陛下的答案是稽税,而元辅、次辅的答案是:没有不忠者,更重要。
元辅次辅搞反腐司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反腐,是为了进行忠诚度审查,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掩饰这一目的。
“你让徐爵去趟全楚会馆,和游守礼说一下,这恩情叙事朕不反对,但绝对不能做的过火了,反腐就反腐,不要节外生枝。”朱翊钧让徐爵跑一趟,通过这个渠道,传递圣意。
“臣遵旨。”冯保俯首领命。
徐爵到全楚会馆的时候,凌云翼就在全楚会馆,王崇古做了次辅后,从来没来过全楚会馆,凌云翼这三个月就来了两次。
“陛下尚节俭,臣工贪腐自然不忠,失节看情节是否严重,如不必斩首,则送辽东、黑龙江畔垦荒。”凌云翼再次陈述了自己的态度,他支持反腐司甚至要自己领着这份差事,就是为了大清洗,砍头、流放黑龙江垦荒。
黑龙江两岸,一年有六个月的冬天,冻得要死,连去辽东垦荒的农户都不乐意前往。
“善。”张居正十分认可。
反腐司不事反腐,而是以反腐的名义剔除不忠者,内部肃反。
游守礼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在张居正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声,张居正面色不变,听完后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清楚了圣意。
张居正无奈的说道:“陛下的意见很明确了,反腐就是反腐。”
有的时候不是张居正不够激进,是皇帝做事总是很有原则,再一再二不再三,陛下宽仁?五大案,一个案子比一个大,杀的人一个案子比一个多,比太祖高皇帝还多一个案子,可陛下却总是愿意给两次机会。
“人无信不立,陛下言而有信。”张居正的面色复杂,他培养出了个好皇帝,言出必践,从不打折扣,张居正把圣上的打算详细的告知了凌云翼。
陛下这套办法,围绕的核心就是,反腐就是反腐。
“这…”凌云翼颇为惊讶,有些无奈的摇头说道:“世路窄狭,人心叵测,大道既远,人情万端,熙熙攘攘,都为利来;蚩蚩蠢蠢,皆纳祸去。”
凌云翼这话其实有点批评皇帝太年轻了,没经历过一些事儿,不知道世间这路狭窄的很,人心是难以预测的。
那徐阶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严世蕃做妾,最后一刀把严党捅死,在徐阶没有暴露之前,人人都以为徐阶是严党。
但凡是维新,一定会走到大清洗这条路上,没有任何时候,任何政体能够例外。
“我认可你的观点,我现在入宫去。”张居正沉默了许久,还是打算去通和宫,当面说服陛下。
先搞定人,不搞定人你政策设计的再好,也是无用功,而反腐司的职能就是抓人,就是清理异己。
张居正入了通和宫,和皇帝沟通非常不顺利,皇帝和张居正大吵了一架,吓得叶向高连笔都抓不稳了,他哪见过皇帝和元辅吵成这样?连桌子都拍了。
年轻的帝王觉得自己可以掌控局势,而年迈有着丰富经验的宰相,知道皇帝无法掌控一切。
皇帝和元辅大吵一架,满朝文武都是心有戚戚,觉得这七月酷热的天还是有点太冷了,让满朝文武更加揪心的是,皇帝和元辅究竟在吵什么,无人得知,所有知情者对此都守口如瓶。
次日清晨,廷议后,张居正又去了通和宫,又跟皇帝吵了一架,叶向高只能拿出前辈们的经验,干脆不坐班,去上厕所了。
这班一刻也坐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