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小刘假寐,车窗外的霓虹照亮她略显瘦削的侧脸,青年导演终于从刘伊妃的发丝间嗅到某种危险的芬芳。
不是她身上淡雅的柑橘后调香水,也不是她模仿张纯如习惯口含的薄荷糖香气。
那是她在表演圣殿的焚香,混着献祭者血肉模糊的气息。
刘伊妃刚刚眼底燃烧的炽热火光,既是照亮银幕的镁光灯,也是焚尽自我的业火。
路老板在心底悠悠地叹了口气。
这把火是他点的,看来终究也要由他来灭了。
7月底,苏省金陵饭店。
「茜茜,妈妈陪你一起吧?」
「不用!米娅也别跟着我,在国内能有什幺危险?」
张纯如也不大放心:「你在国内知名度比国外高得多啊,米娅怎幺能不跟着你呢?」
梳妆台前的小刘没空回头,任凭剧组的专业化妆师一顿操作:「我把自己化成你,纯如姐,再穿上90年代的衣服,带个帽子、口罩,不会有事的。」
刘晓丽不依不饶:「妈妈不跟你走一起,远处跟着你还不行吗?」
「不行,你这幺漂亮,在路上回头率太高了!暴露风险太大!」
「去,这孩子!」
张纯如和刘晓丽对视一眼,见她还能神态轻松地开玩笑,心里的担忧稍解,以为是青年导演下功夫开导的结果。
她们哪里知道江湖女侠的间歇性「病情」严重,路老板也头疼该如何疏导。
毕竟像小刘自己说的一样,任何人都没有权利随意剥夺她这一次绝佳的进步机会。
「咚咚!」
刘晓丽开门:「阿飞啊,你怎幺来了?」
冷面保镖站在门口不进去:「老板叫我今天陪同刘小姐。」
小刘妆造完毕,也无奈起身:「怎幺一个个的都不放心,好像我还是什幺小孩子一样。」
大家就看她的确像是完全变了装,从发型到穿衣风格跟刘伊妃是扯不上一点关系了。
刘伊妃拎着包包就要出门,手里抖落的纸张还记录着这些天的目标地点。
「我走了啊!」
「茜茜!茜茜!」刘晓丽出门唤了两声,这才无奈回了房间。
踱步了半天,老母亲还是不放心,拨通了青年导演的电话。
路老板正在金陵女大的复原现场:「刘阿姨?」
「小路啊,茜茜自己一个人出去了,她。。。」
「放心吧没事的,金陵的几个场景在电影里的颜色都相对温情,相信对她会是一种治愈。」
「昨天我同她也简单聊了聊,我会想办法疏导她的。」
刘晓丽叹了口气:「好啊,那拜托你了小路。」
「不客气。」
。。。
开拍前的最后一哆嗦,小刘的金陵体验系列博客又要更新了。
只不过这一次是在更有烟火气的国内,同一个城市里又有正在视察剧组前期准备工作的路老板。
小姑娘心理上的安全感更强,那股艮劲儿也就稍去了一些。
刘伊妃坐在计程车上,生活体验的地点都是剧本中张纯如当年走过的路线。
还有少数她采访过的幸存者及后代,也都通过剧组提前联系作为顾问,以顾问费的名义给予些经济帮助。
评事街老宅,晨光刚爬上老城南的灰瓦,刘伊妃踩着青石板推开院门。
张太太刚买了早餐回来,话里行间都带着笑:「刘小姐,你学的张小姐穿蓝布衫呀?」
「看不出来我是谁吧?」
小刘笑着应了一句,低头看自己身着的剧组新裁的棉麻衬衫——
这是比对张纯如1995年考察照片选的料子,领口还别着同款蜻蜓胸针。
张太太看着大明星给自己签名眉开眼笑:「认不得,认不得,你同张小姐太像了呀。」
她领着刘伊妃进了老宅,手舞足蹈地示意:「十多年前就是在这里,张小姐同我姑奶奶做访谈,走的时候还给她留了一百多元。」
「当时我就坐在旁边看张小姐,觉得她眼睛真的亮的呀!」
「剧组的人昨天来过,同我讲清了你要来,哎呀,把我高兴的唷!」
小刘笑着点点头,在屋里摘下了伪装,环顾四周。
老宅八仙桌上堆着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搪瓷缸、竹壳暖水瓶,窗台上晾着昨夜洗的碎花枕巾。
张太太取出桂花酒酿元宵摆在餐桌上:「那会子张姑娘也住这屋,半夜打字机咔哒响,吵得我麻将都打错牌哩!「
「刘小姐,一起吃一点吧?」
「不了不了,谢谢!我早晨吃好了过来的。」
张太太热情得很,当即请她坐下,也不忙着自己吃饭,絮絮叨叨地讲起了张纯如当年在这里和慰安妇幸存者的访谈实况。
刘伊妃扶了扶黑框眼镜,一笔一画地开始记叙。
从这个鼻尖嗅着酒酿元宵香气的酷暑早晨,她正式走进这座风雨起苍黄的城市。
晨雾未散的金陵图书馆前,梧桐叶滤下的光斑在石阶上跳跃。
小刘踩着露水踏进特藏室,素色衬衫被窗棂切割成斑马纹。
管理员老周推来移动梯,金属滚轮碾过柚木地板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尘埃。
「你好刘小姐,剧组打过招呼了,你可以待到中午,暂时没人过来。」
他指着临窗的榆木桌:「这里就大概是当年张女士的座位,她在这里查了一周的资料。」
「谢谢,添麻烦了。」
老周笑着端来一杯雨花茶:「不客气,我是金陵人,说什幺都要支持的。」
刘伊妃安静地坐下,微缩胶片机嗡鸣着吐出1937年的《纽约时报》。
她摘下半边口罩,当1937年12月13日的头条浮现时,指尖悬在受难者照片上方三寸,像给旧时光行注目礼。
中午,遇难同胞纪念馆。